是害,无水也是害。甚至无水之害,胜过有水之害,百姓宁肯受洪水之灾,不想授干旱之苦。”
朱祁镇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事情,身子前倾说道:“此言怎讲?”
曹鼐说道:“河北天时。冬春必旱,夏秋必涝。一般春天一定会旱,所谓之春雨贵如油。盼雨之至,如大旱之望云霓。但是到了夏季之后,则大雨淫淫,数日之内,大雨遍至,河满湖溢。”
“臣家乡之东南,有大陆泽,乃古之巨鹿泽也,春日则干旱之极,湖水下降,陆地上升,将大陆泽分为三四个小湖泊,中间有道路可通,但是夏秋一到,大水横溢,浩浩荡荡,动城击天,臣以为不下于洞庭,鄱阳。”
“摧城垣,没人户,百姓陷入洪水之中,不知其数。”
“然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两月之间,洪水就退却了。剩下的湖水却成为百姓救命之水,因为大旱将至。”
“就如同今冬,数月不雨,如果临近滹沱河,尚可取河水灌溉在,如果远离滹沱河,只是呼天叫地,自期死之将至。”
“其余大河小河,夏秋滔滔,春冬不过涓涓,一遇旱情,动则断流,为了争水,乡人肝脑涂地,裹肠再战者有之,分明将近邻做仇敌。彼此鸡犬相闻,老死不通婚嫁者有之。”
“洪水之杀人也,天崩地坼,转眼人舍具没之,然旱灾之杀人也,绝粮食,断饮水,望父母之不能救,怜儿女之不能为。”
“以至于易子相食,唯独当初受水害之处,能脱之。”
“故我乡人,以盼滹沱河改道吾乡为喜。宁为水鬼,不做饿殍。”
曹鼐说着说着,八尺大汉,居然在朱祁镇面前流泪了。他双目通红,两条泪痕冉冉而下。
这也触动了朱祁镇。他双眼红润,也掩面说道:“此朕之过也。”
水深火热这四个字。
朱祁镇从来觉得是形容词而已,但是此刻却发现,这哪里是形容词,根本就是非常现实的描写。
朱祁镇纵然在北京附近巡视过。
但是北京再惨,也是天子脚下。别的不说,朝廷对卢沟河投入的资源,就是滹沱河的好几倍。最少卢沟河朝廷年年治理,但是滹沱河,朱祁镇从来没有听过,有多少工部拨款。
而且一个朱祁镇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到了朱祁镇的心头。
之前朱祁镇觉得,河北水利的要害,再于导各处河流入海。将这些河流入海通道疏通好了。这水灾就解决了。
但是而今看来,这不能解决问题。
最少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河北水利的治理思路,需要重新思索。既要防止洪灾,也要修建足够的农田水利,让百姓不至于在水鬼与饿殍之间做选择。
只是如此一来,这治水工程就复杂了。简简单单的束水攻沙之策,是不适用的。
原因很简单,束水攻沙,可以让河床不抬高,但是却也不能灌溉,黄河可以不灌溉,反正黄河水害多于水利。但是河北这些河流如果不灌溉的话,河北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这让朱祁镇不知道如何是好。
反正以朱祁镇浅薄的水利知识,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的。
不固定河流,就不能依托河流建立起完善的农田水利。而一旦固定河流,并作为灌溉用水,分流的话。以河北河水多泥沙的特性,数年之内,这河床必然抬高,河水是必然决堤的。
这是前也不能,后也不能。
几乎每一个选择都是利弊相当。一时间朱祁镇都不知道如何下手了。他并不知道,河北水利终明清一世都没有得到太大的解决。并非因为明朝或者清朝的皇帝,不知道河北的重要性,而是根本做不到。几乎没有个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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