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站起来后,转身就见到一位留着褐色短发的年轻男子。
那是10天前在妮卡家里见过的人。对,他名字是加里,是妮卡的朋友……呃,不仅是“朋友”而已。
记得……加里还是位虔诚的圣神教徒。事实上,妮卡也信仰圣神教。
“是的,我是伊珂。”我看向对方,说:“你好,加里。”
他手里捧着一束白百合,仍穿着那套有些淡黄污迹的灰白色衣裤,或许是从圣石大教堂的东北附楼厨房抽空过来。
是来“看望”妮卡的吗?我打完招呼后,便赶紧让到一旁。
“你好。”他朝我点了下头后,走到墓前蹲下,放下鲜花,抬起右手比划了个十字,并低着声喃喃自语。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或许是在祈祷。隐约间,似能听到“灵魂”、“归去”之类的词语。
好一会后,他才结束低语,重新划起十字。
同样的动作,以拇指先上到下、再左及右地划十字,并最后停在十字中间……其实圣神教、圣主教都是相似的……呃,好像,他的拇指再移向右上方向,并向左下方向“斜着”划过十字交叉点?
不过,在一旁的我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动作。因为他很快就站起来并转身看向我。
“谢谢你能过来。妮卡会很高兴。”他向我致谢后,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昨天下午去了趟圣心医院,但没找到瑞娜太太。”我回答加里:“她的同事告诉了这件不幸的事和妮卡的墓地所在之处……”
昨天下午没课,我先去了医院,本想找瑞娜太太致哀,也想问妮卡安葬在何处,可惜没找到人。据她同事所说,瑞娜太太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应该是伤心过度辞职了……
“是的,不幸。”他摇了下头,看向墓碑,说:“这个墓园……这片区域,埋葬的都是不幸之人。而且,都是要火化后才下葬的,很不好。”
“啊?”我跟着看过去,发现确实这边的白色墓碑群排列得要相对“拥挤”些。
或许土葬会更符合教义和习俗。因为,就如6月17日的月铃矿区死灵杀人事件发生后,那些不幸的遇难者遗体,都是收殓入铁制棺材并尽快下土。只有在古时候的战争或瘟疫横行的年代,才会有集中火葬的悲事。
当然,在今天,火葬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因为随着灵魂归于天堂,肉体终将毁灭,主流宗教对下葬的形式并无过多要求。只是,土葬更符合传统习俗以及保守教派理念。
而对于“死于非命”的不幸者而言,尽快下葬,“封住”或“毁灭”肉体才是关键,只是土葬还需要定制铁棺材,对于大城市的人来说,也许反而不如小镇方便。
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吗?不清楚……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加里看着墓碑,继续说:“毕竟遭遇了那种事……那一晚死去的人不少,都是这么下葬的。”
“你是说,其他遇难者遗体也是火化后葬在这个墓园吗?”我环望附近的白色碑林。
5天前的9月13日晚上,被死灵袭杀的6个人,都埋葬在碑林之下么……
不止……这样算来,还有7月17日同样可能被毒素谋杀的6名无辜者,也都安眠在这里吗?
“听说是的。按传统来说,确实应该尽快入土,但那些无辜的灵魂是否能够为安?实际上,再给多一些时间,就能以更体面的方式下葬……可能瑞娜太太过于伤心,以至于没考虑太多就匆匆决定了。”加里停顿片刻,看向我,问:“你知道妮卡遇害的事情,对吗?”
听加里的意思,他应该是更希望以“传统”的方式,以遗体封入铁棺的方式土葬。而似乎是瑞娜最后决定火葬她的女儿……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令人难过的事。
至于加里后面的问话……因为我刚刚提到“遇难者”吧。
因为,那确实不是意外事故。这几天的《红番茄报》以简短的命案新闻简单待过,但对于对死难者身份,除了国家调查官之外都没披露。
“是的。”我点了下头,说:“周日还收到妮卡几天前寄来的信。读着那封充满乐观与希望的信,就像见到她本人在兴奋地描述新生活的模样。没想到竟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很痛心!”
“信?哦……是她上周四在新租房里写给你的那封信吧。”加里看着墓碑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声,再看过来说:“那天我请假去帮忙打扫卫生和搬家,忙了很久。当时,很早就见到她在房间窗台边的桌子上写信,边写边看窗外的风景,还时不时笑出声。我问过她在写什么,她就说是给新朋友的邀请函……”
这……!
听着加里的话,我能联想到那种温馨的场景。
而当时白天的她,一定是充满对未来的期盼与希望……
“一直忙到傍晚,她就急着想回西北旧城区的家里再搬些东西,说是要尽快布置好新家,以便招待朋友。”加里淡淡地说:“本来……那天晚上我应该替她去,或陪她一起回去的。可是她却让我回教堂去忙活,说是已经占用了我的请假时间。如果那时不让她一个人走的话,也许结局会不一样。”
那平淡的语气下,似乎在压抑着某些强烈的情感……我能感同身受。
9月13日那一天,白天与黑夜的差别,如同希望异化为绝望……!
“很抱歉……”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特别是听到妮卡急着回西北旧城区是为了尽快布置好新家以招待朋友时。
“不,我不是在怪你。”他看过来说:“如果真要指责谁,那也应该是我。因为自己的疏忽和大意,未能察觉隐匿于平常中的凶险,就像被一时的灿烂阳光迷乱了双眼,让本应保持审慎的精神出现了动摇,以至于乐极生悲,未能保护到她……”
嗯……?
这意思是说,那天,妮卡布置新家时的快乐与欢笑感染了加里,让一直冷淡得像在克制情感的他多了一些“动摇”吗?因为,如他这种虔诚教徒,之前甚至有想过“舍弃一切尘世联系”,追随索伦神父成为一名修道者……当然,那时候的他说过“只是暂时在想”。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话有时候真不好懂!也许是经常听索伦神父布道的原因……当然,我也不太理解宗教神论的奥秘。
比如,就像那个神学院前教授里克的言论……不,不对,那纯碎是个被邪教论说蛊惑或中毒过深的疯子!
“这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悲剧。而且,那并非普通人所能阻止。”我想着他是否因未陪妮卡回西北旧城区而心生愧疚和后悔,就说:“听说那天晚上的遇害者还有几名办案的国家调查员,也因这种可怕的突发事变而牺牲。妮卡是因路过而不幸遇难。假如错过某个时间,或许就能避免劫难,但是……唉。”
事实上,即使是加里舍掉工作陪伴妮卡回去,在“一命换一命”的死灵面前,恐怕也只是“替换”掉某位遇难者而已!
除非,真的是“错过”那个时间点!
但是,无论如何,都会有“6”名遇难者……那些丧尽天良的邪教徒!
“命运,是吗?”他看过来,语气依然平淡:“这就是命运的既定安排,这个意思吗?”
啊?他怎么理解成这样了?
而且,那句话他上次也说过,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愣过一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后,却又似有一阵无名之火在燃烧:“就算是所谓的命运,难道就能随心所欲地‘安排’吗?而我们难道就只能乖乖接受‘安排’吗?我认为,不能把所有的遭遇与自责都归结于虚无的命运……至少就我本人来说,并不完全相信。或者说,不认可这种无根据的说法。”
说完这些话后,呼吸似乎都变得急促了些,似乎是在“豁出去”一样。
只不过,这看似坚定的语气!为什么不说“绝不相信”?
难道内心深处在“害怕”着什么吗?!
不,不是……
“也许,就如索伦神父所说,命运是由无数个可能性构成的某个既定结果。就像一条线串起许多珠子,我们可以选择、增加或减少各式珠子,但最终形成的‘项链’则是恒定的。”加里停顿片刻,说:“但如果站在某个更高的层次或更广的范围,会否这种选择也是某种‘既定的安排’……?”
这似曾相识的说法!
呃……那本书,对,大概在8月中旬的周五,第一次打电话给戴莎后,在图书馆整理书籍时见到的《关于无限宇宙猜想及因果链法则与定律的若干研究》,里面就提到所谓的因果链……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即使所谓结果无法改变,即使出现从维持均衡到归于虚无的最终命运,哪怕在“重启”后进入新的循环因果,不是还能选择更积极和阳光的过程吗?就像那本书最后结论所倡导的那样!
说回来,加里刚刚所说的话都是从索伦神父那里听来的么?那引导的方向应该也是鼓舞心灵才对……毕竟是那位学识卓着且慈祥的神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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