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时候看树要长叶、刚长叶的样子。亲孩子的小脚丫,屁股蛋,“香!”后来严肃的时候多了,发脾气的时候多了。当爹大概都这样。
邻居家的老项婆子,今天又发威了,因为米洒了一地。人个儿矮,声调高。她都快五十岁了,也没生孩子。
养女小玲不敢说话,蹲着收米。其实她们还是亲戚,小玲是老项的亲外甥女。米不是小玲弄洒的,但老项婆子说是——让她气的。小米粒满地跑,有的在裂缝里,用手指尖捡也不行。拿笤帚一点点扫出来,用一页书纸往起收,纸软收不了,就一次次往上扫;收集簸箕里,再往外挑土粒。老项婆子喊:“那能挑净吗?!”小玲找个盆,端着簸箕慢慢沙着,倒进盆里,然后端院里。
小艾过来看她干活,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米里进土了?还能吃吗?”“我淘一淘。”用两个盆,一个倒一个接着,如河水,如瀑布,一次次淘石头儿。来回倒,土随水冲出去,米洗净了。
找一块木板,在上面摊开米。小玲问小艾:进屋哇?小艾筋鼻子笑,老项婆子“爱干净”,不让小玲领小孩进家。上我家,小艾拉小玲的手,小玲摇头,她去别人家回来不仅要看脸子,还会挨骂的。看小玲,老项婆子心里就像塞了柴草,不骂不痛快。小玲不能超出可控制的范围,还不能出现在眼皮子底下。院子是最好的地方,只要她们“娘俩”不同时在场。
阳光格外好。
邻居老人说,小米养人,做粥好。
有一口好牙,很幸福。干饭炒菜都要慢慢嚼碎,和胃酸一起变成粥、汤,变得细小,细小近于无,身体才能吸收。
立本进屋来,愤愤不平:“那老项婆子怎么那么凶?”小平说:她是骡子嘛。小凡问什么意思?小平说:没孩子,不生育。小凡不明白,又问:怎么叫骡子呢?晓宇说:骡子是杂种,不能生。小全说:杂种,不是骂人吗?小艾问啥意思?立本说:“骡子是驴和马生的。”晓宇说:“还有马和驴生的。”立本说:“对,有马骡儿,驴骡儿。”晓宇说:“马骡,有劲,驴骡小,干不了多少活还有脾气。”
小凡笑:“那她是驴骡。”
姥爷微笑,他的腿不好使,不能下地走,坐在炕里。
小凡的姥爷记有这样的话:
一个群体,不论人有多少,无论何种形式,唯有尊重与欣赏,才有友好交往。交人,有两种,一是把人纳入到自己某种形式里,另外一种,交人即助人。“圣人”不因别人与自己不同而排斥。
大凡形式,是蒙昧或造恶的,但是人可入善。
人不同于物,有反映,反应,欲望,希望,思想,思维。人与人又不相同,所以有不同人生。
夜里晓宇做了梦,不知做了多少和多长,只在要醒了的时候记得,——人说他小眼睛,他说我的不小,使劲睁眼……
老人说,梦是人生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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