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已经足足有三个时辰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具毫无知觉的躯壳。陪在一旁的傅昊堂终是看不下去,朝妹妹使了个眼色。
水嫣然会意地点点头,在她身边蹲下来,柔声劝道:“大嫂,你跪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我们回去吧。”
没有反应。
泄气地嘟起红唇,水嫣然也在墓碑前跪下来,“大哥,你帮嫣儿劝劝大嫂啦,她在这里陪了你好几天,人都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怎么是好呀?”
听到她这么说,楚傲君才总算有了点反应,“嫣儿,不要拿这种事烦你大哥。”
“你终于肯开口了!”见这一招有了成效,水嫣然松一口气,“要是你乖乖听劝,我哪里会去烦大哥呀?你这样不说话也不动,大哥看了不知道有多心疼,所以真正让他不安生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楚傲君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不语。
“不过大嫂你放心,大哥肯定不会烦你,他只会叫嫣儿好好劝你、照顾你。”水嫣然一边说,一边扶着她起身,缓步朝林外的马车走去,“大嫂,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秘密?”楚傲君惊奇地看着她。
“嗯。”水嫣然点点头,回首瞄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附到她耳边,“二哥会听到,等上了马车我再告诉你。”
两个人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后赶到的傅昊堂正要上车,却被妹妹拦住了,“二哥,我跟大嫂有悄悄话要说,你就委屈点儿坐在外面吧。”
水嫣然说完,不等他回答便放下了马车帘。
“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虽然很不解也很无奈,傅昊堂却也只好在车夫旁边坐下来,淡淡地吩咐道:“走吧。”
马车不疾不徐地朝长安城驶去,进城之后先绕道去了玲珑坊,水嫣然从车中走出,进门之前还不忘回头嘱咐道:“大嫂,你要记住哦!”
此时的楚傲君,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俏脸上也挂起了招牌似的清淡的笑容,她闻言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快进去吧。”
马车再次驶动,傅昊堂钻进车厢里,不解地望向含笑看着他的人,“怎么这么看我?嫣儿这丫头又跟你胡说了些什么?”
“她是不是胡说,我不知道。”楚傲君低眉轻笑,“不过这几日住在你那儿,我自己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那位姑娘之所以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应该是由于你的缘故吧?”
傅昊堂抿起唇,“她只是生我的气,不是冲你。”
“是不是冲我,都没什么关系。”楚傲君摇摇头,“反正我再住今晚就回去了,她见不到我,自然也就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你要回去?”
“是啊。”说到离开,楚傲君的眸中浮起一层淡淡的惆怅和落寞,但俏脸上淡笑依然,“原本这次回来是打算多陪他几天再走,不过看眼下的情景,我还是不要给你添乱的好。”
“没有的事。”傅昊堂摆摆手,正色道,“这里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连我也无权置喙,更何况是其他人,你不要想太多。”
楚傲君抬手拢了拢额前的散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虽然我跟你大哥并没有拜完堂,可在你跟嫣儿的心里,都已经把我当成了大嫂,所以即使他不在了,我也不孤单,你和嫣儿都是我最亲的家人。”
“刚才,嫣儿已经把你和那位裴姑娘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她说你的顾虑是因我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叫我好好劝劝你。我想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傅昊堂点点头,“你说。”
“三年了,他离开我已经整整三年了!”楚傲君幽幽的语气,比眸光更加飘渺,“没有他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恐怕我不说,你们谁也不会知道。”
“白天,客栈里人来人往、谈笑风生,可我眼里却装不下别人,只有他;到了晚上,窗外夜阑静寂,我一闭上眼睛,眼前也还都是他的样子,念着他睡去,再梦着他醒来,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的语气很平静,傅昊堂却听得紧皱起眉头,“苦了你了。”
“苦?”楚傲君轻笑摇头,“昊堂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相反,我觉得很幸福。以前,他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公事离开我,一走就是数月不归;可现在,无论我睁开眼还是闭上眼,他都在我身边,再也不曾离开半步。”
“我说的这些,你听了也许会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这都是实话。你认识我也有很多年了,应该了解我并不是会故意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如果我真的过得很辛苦,那么不用你们劝,我也会为自己打算。”
“虽然我跟裴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不过能够看得出来,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能够主动地去争取,像她这样率性洒脱的女子,即使你真的不能陪她走完此生,她又怎么会让自己难过呢?”
顿了一顿,她又接着说道:“你能这么为她着想,说明你真的很在乎她。可是你想过没有,比起你不能陪她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你竟然将她的一片真心,远远地拒在了门外。”
“我……”傅昊堂想说点什么,可是口齿动了动,终究也只说出个“我”字。
“你想说,你本意是为了她好,对不对?”仿佛料到了他想说什么,楚傲君微笑着补充完整,“这只是你自己的认知,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想法,你觉得她会领你这个情吗?”
傅昊堂哑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却忽略了他这次做的决定不仅仅关乎他自己,还与另外一个人密切相关,而那个人,可能会因为他的决定,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想起裴夙雪,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以她说不听的性子,一定不会相信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她好,说不定还会怨他、恨他,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他不说话,楚傲君也识趣地不打扰他,全身放松地背靠在车厢上,一双明眸怔怔地望着窗外。她要说的都已经说的很清楚,至于他有没有听进去,听进去了多少,这些都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接下来的事,也只能靠他自己想通了。
窗外的车景渐渐静止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马车,楚傲君边进门边对身边的人说道:“昊堂,我今天有点累,晚上就不出来陪你用膳了。”
傅昊堂点点头,“行,你好好休息。”
“那我先回房了。”楚傲君说着,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款步朝宅子深处走去。
目送着她走远,傅昊堂这才低头抖了抖身上的衣裳,转身走向另外一个方向。他的心思还在楚傲君刚才说的一番话上,直到前面的去路被一扇门挡住,他才猛然回过神。抬头,眼中映入了“漱月斋”三个字。
从那日他失了她的约,她这几天便一直躲着不见他,本以为她气消了,就又会自动出现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吵得他不安生,可现在看来,他是低估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他犹豫再三,终是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空无一人,裴夙雪并不在房中。他四下里望了一圈,转身正欲离开,却被桌上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对蓝色羽毛状的耳坠儿,正是他当日心血来潮送她的礼物。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到衣橱前,打开门一看,发现她平日穿的衣裳都好端端地挂在里面,独独少了她最初穿来的那身男装。
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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