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问题,也是让他寝食不安的问题。想过到珠三角去,又放不下陈叔。他是秀梅最放不下的亲人,自己不能不管。
若不是姚老爸提起,或许就这样苦撑着,熬着熬着就过去了。毕竟由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有人关心,情绪的堤坝瞬间破防,差点泪崩。长叹一声道:“唉……”话没说出来,已凝噎悲叹不能自己。
姚老爸心里明白,大概是遇到什么难过的坎了。他沉了沉气,说:“人活世上,高高低低总是有的,后生仔慢慢来……”
不知为什么,和姚老爸聊天总能让邓启先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他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却总能把话说到人的心坎上,慢慢熨顺心中的不平。他的阅历会从他的语言,甚至是额上的皱纹释放出来,让人有坦然面对生活中的艰难的勇气。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和他相处,会受他感染,对生活有另一种想象。
“嗯嗯……我会的了。”有人理解,虽然是几句普通的话语,邓启先却是很受用。
“我们到客厅饮杯茶,等姚老妈煮好饭,食完饭先回去。”姚老爸诚恳邀请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祖宗传下来的生活经验真不错。老人虽然不能干什么活,但有老人在的家庭,无论年纪多大,心理上都会觉得年轻,都会产生精
神依赖。现在的邓启先便是这样,他对姚老爸就产生了某种依赖。
饮了几杯茶,情绪慢慢平复。邓启先理了理思路,开始把这几年的经历抽丝剥茧般吐露出来。从青芸的变心,到和秀梅、茵茵之间的感情纠缠,直至秀梅出事,自己因为伤心过度酿成翻译事故,最后因为机构重组,被分流到市里的农林加工厂,昨天刚辞职。
姚老爸一边静静地听邓启先诉说,偶尔抽几口水烟筒。厨房里的姚老妈已经做好饭,见邓启先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不敢打扰,也坐下来一起倾听。有人倾听,是一种幸福。邓启先越说越投入,恨不得把这几年的甜酸苦辣都倒出来。回忆过去,就是把之前走过的路重新审视一遍,或欢欣或苦涩,都是人生经历。
絮絮叨叨,邓启先说了一个多钟。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茶壶里的水添了又添。说的人如释重负,毕竟憋了太久,终于有个宣泄口。听的人也不胜唏嘘,想不到邓老师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对邓老师肯吐露心声,信任自己感到荣幸。
外面的风又大了。大山里,天一落黑便气温骤降。屋里的人诉说着生活的坎坷,屋外风声呼啸,真有点把酒话凄凉,人生几度愁的感觉。最易白的是少年头啊!
听完邓启先对往事的回忆,姚老爸一声叹息,手里拿着水烟筒“咕噜咕噜”地抽个不停。姚老妈则揉着眼睛,说:“今儿风真大,吹得眼睛涩涩的难受。”
屋里陷入了寂静。过好半晌,姚老爸才打破静默,说:“小邓啊,你真是太冲动了。十几年寒窗不容易啊!你这么轻易的就把工作辞了,往后怎么办?工厂虽然比不上外贸局,但好歹也是我们市里效益最好的国有企业。再说,你的业务能力摆在那里,往后商务局可能要用人,又把你调回去也未定呢!”
“姚老爸说得是,我昨晚也想过这个问题!唉!还是太年轻了,受不了那气。”
“人生嘛,就像个气球,受的气越多,你就会越强大。”
醍醐灌顶。想不到姚老爸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简单又实用,怎么不早点听到呢!人生就是这样,总是这样的时空错乱。如果一切都是刚刚好,那就是命好,运气好了。
见邓启先诧异自己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姚老爸嘻嘻笑,说:“这话是村头的李先生说的。当年我十几岁出去走南闯北。曾经在香港老板的厂里打工,后来因为在工作中被老板当众批评,一怒之下辞工回老家做泥水匠。事后悔到肠子都青了。那时我一个月工资已经有一千多,回农村做泥水,大工才十多块钱一天!和李先生聊起这件事,他就对我说了这句话。这么多年过去,每当我在外面碰到不畅快的事就想想他这句话。”
邓启先若有所思,颔首赞同。农民朴实的思想中含有大智慧,这都是他们实际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简单实用。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姚老妈忍不住问他。
“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还是在玉城市找工作吧。陈叔老了,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姚老爸点点头,说:“有一点你要考虑一下,就是茵茵你打算怎么办?”
“他是好女孩,是我配不上她!”邓启先黯然神伤。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她能等你这么久就一定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听我的,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你们一起共同渡过眼前的困难。”姚老妈在旁边劝说。
听了姚老妈的话,邓启先精神一振,黯淡的眼睛重新放出光芒。
“真的吗?她真的不嫌弃吗?不过,她不嫌弃,她的父母也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刚打起的精神又泄了下来。
“小伙子,要勇敢点。她是个好姑娘,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姚老爸看着他说,慈祥的目光让邓启先倍感温暖。
“嗯嗯……”邓启先不觉热泪盈眶。此时心里充满感激。人生的道路上总会有某些令人沮丧的关口需要勇敢迈过,那些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便是生命中的贵人。人善天不欺,今天,邓启动遇到贵人了。
“你虽然坎坷,但遇到的都是好姑娘!可能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吧。你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哦。”姚老妈殷殷嘱咐道。
“嗯嗯,我会的了。”邓启先心里暖暖的。
人的思想有时会走进死胡同,这时若没有人点化,可能兜兜转转都找不到出路。两老的话语让邓启先感觉豁然开朗,之前的顾虑都变成微不足道。
“还有,你辞职的事情尽快和家里人说。”姚老爸郑重其事地说。
“这个,我想等找到新工作后再告诉他们比较好。”邓启先有些犹豫。
“何为一家人?不就是同一屋檐下互相温暖的人吗?怎么能那么见外?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现在又挨年近晚的,哪里那么容易找工作?你这样每天装作去上班,有一天被识破,岂不是让他们更伤心?困难都是一时的,大家一起商量,多一个人多一条路,总比你一个人在那里埋头苦思好!”
“那好吧,等我哥回来过年便告诉他。”邓启先终于下定决心。
从姚老爸家出来,邓启先轻松了许多,仿佛又找到了前进的方向。骑行于峰峦叠嶂,蜿蜒曲折的山路间,周围是“呜呜”作响的风声,若在平时,一定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只觉得热血沸腾,连迎面而来的寒风都觉得不那么冷了。
回到家里,陈叔已经睡下。蹑手蹑脚的洗完澡,坐在屋厅里回忆姚老爸他们的话。有一段时间没打电话给茵茵了,干脆告诉她自己辞职的事,省得总是在哪里胡思乱想。无论结果是什么,都坦然接受。回来的时候,他已想通了。人有时候要潇洒点,得失随缘吧!连失去秀梅的痛都熬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熬的呢?
电话接通,一如既往的调皮,温柔中不失娇媚。
“咁夜仲未训啊?我以为你都唔记得佐我添。”
“点会呢!”
“嘻嘻……”茵茵笑着说:“系唔系挂住我啦?”
“嗯嗯……其实真系好想你。”
“好啦,比个飞吻来先。”
“啵啵”两声,邓启先真的对着话筒吻了两下。
“啵啵”,电话里传来茵茵的声音,说:“我都好挂住你,点算好?”
“好快我就可以去陪你咧!”
“才不信呢!你总是那么忙。”
“以后都不会很忙了!”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吗?”茵茵意识到邓启先话里有话。
“我辞职了……”
“什么……你辞职了?不可能的……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吗?”茵茵有些激动,话不成句。
“是真的……”说这句话时,邓启先心已冷了半截。他不怨茵茵,若是因为这件事而分手,也会坦然接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好半晌才听到茵茵哽咽的声音说:“你别以为自甘堕落我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这辈子……不,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缠住你……直到你死去!”
茵茵放声大哭,邓启先忍不住泪雨滂沱,握着话筒说不出一句话……直到手脚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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