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见脚步声响,沈风斓放下书卷,朝门外看了一眼。
果然是轩辕玦走了进来。
“听你这话,像是知道长公主府的寿礼是什么了?”
他在榻上坐下,浣纱端上来一盏新茶。
沈风斓示意他先喝口茶,一边说道:“小郡主去找殿下了吧?”
也就只有卫玉陵这样的小孩子,才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混进晋王府。
“你知道,怎么不派人拦着?”
“她堂堂郡主,身娇肉贵,缩在那箱子里被抬了一路只怕不好受。我若出手阻止,她岂不恨死我?”
轩辕玦盯着她的眼,半晌轻轻一呻。
“撒谎。”
分明是不屑去阻拦,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沈风斓不由一笑。
被人看穿心事总是件危险的事,被晋王殿下看穿……
感觉还不错。
“殿下特意走一趟,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么?”
轩辕玦反问,“你就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卫玉陵还能跟他说什么,无非是喜欢他,要嫁给他。
沈风斓一只手撑着脸,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说,就算我不肯娶她,只让她做侧妃她也愿意。”
她不禁一愣。
这种话,会是卫玉陵那样的人说出来的吗?
那样不可一世,刁蛮无理之人,竟然为了晋王甘心做侧妃。
沈风斓有些许动容,也有些许不安。
仅以侧妃之位,换长公主府的支持,晋王殿下会答应吗?
这样一想,待要发问,忽觉得喉头干涩,喝了一口茶下去才好了些。
轩辕玦已经开口,转移了话题。
“明日是你生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他笑得眼中桃花绚烂,情意顿生。
“明儿就知道了。”
沈风斓不禁有些气恼。
好好地说卫玉陵,又扯到她生辰上头。
扯就扯吧,还卖关子!
她索性又捧起了书卷,自顾自地用书挡住了脸,不去看轩辕玦。
只听得对面那人轻声噗嗤一笑。
沈风斓心中暗暗骂他。
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
到府门前才发现,没有马车和轿撵,只有一匹骏马。
轩辕玦当先跨上马,俯下身来朝她伸手。
“来。”
沈风斓没有骑过马,只得老老实实把手伸给他。
他手上一用力,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稳稳地抱在自己身前。
月白的裙裾上下起落,犹如花丛中蹁跹的蝶。
他口中一声呼哨,马鞭朝身后一扬,向前奔驰而去。
风迎面吹来,将她的裙摆和发丝向后扬起。
一缕洒落的发丝拂到身后他的面上,挠得他肌肤微痒。
心中比面上更痒。
她的背脊贴着他的胸膛,头向后微仰,就能看到他下颌的精致线条。
他嘴角微翘。
“看前面,想看我,回府由你看个够。”
沈风斓果断把目光收回,故作镇定地目视前方。
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京郊。
夏日京郊的景色,又与春日不同。
道路两旁的树木冠盖茂密,枝条挤挤挨挨,一见便叫人心生凉意。
仔细看去,那些树木之中,还有小巧的松鼠和鸟儿在跳跃。
远处的河水中,一大片白鹭立在洲头,姿态闲适优雅。
鸟鸣声时而响起,伴随着风声,树枝的沙沙声……
正是阴阴夏木啭黄鹂,何处飞来白鹭、立移时。
她微微合目,侧耳倾听。
马蹄飞踏,四周的景色很快变化,从郊野平地到了山谷之中。
树丛越加繁密,眼前的山壁高耸入云。
沈风斓仰着头朝上首望去,山巅云雾缭绕。
想不到在京城之外,竟然还有这么高的一座山。
盘山小径曲曲折折,犹如一条卧龙盘在山间,气势恢宏。
轩辕玦朝前一指,“我们从那里上去。”
远看盘山小径窄小异常,真正到了跟前,并不算小。
一匹马能够轻易地走上去,就是坡度太斜,看得沈风斓背脊僵直。
一双手从身后探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怕就不要看,到了我叫你。”
她没骑过马,也没有经历过这么陡峭的山路,难免害怕。
可是背脊靠在他的身上,莫名就安心了起来。
“没怕,就是想起了一个典故。”
沈风斓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到缰绳上。
“什么典故?”
“有个大诗人韩愈,登上华山之后,在山巅看到悬崖峭壁,四周白茫茫皆是云。他吓得大哭大闹,不顾门客的阻止,写下遗书来告慰亲属。”
“最后仆从禀告了当地县衙,县令费尽心力,才把韩愈从山上救了下来。”
轩辕玦摇头轻笑。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华山被誉为奇险天下第一山,可见一斑。”
说着又打趣沈风斓,“一会儿下山你若害怕,抱着我不撒手便是。”
两人一路说笑,不知不觉过了半山腰。
马蹄转过一道山口,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两座山峰之巅,有一道天然的石门相连。
其上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透过那道石门望向后头的天空,直叫人以为,这是通往天宫的大门。
她不由惊叹。
“这两座山本就是相连的,不知道为什么,其下的土石都被风化,成了一座空谷。只有上头这道石门还连接着,始终没有被风化断裂。”
轩辕玦说着,当先下马,又将她扶了下来。
“想去看看吗?”
马匹栓在树上,两人携手朝石门走去。
走到近处,才发现那道石梁极细,勉强容两个人并排走过。
下方便是深深的山谷,颇有临渊勒马的意味。
两人携手走了上去,风从耳边刮过,江山就在脚下。
他伸出手来,替她将耳边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沈风斓转过身来看他。
“知道我为何带你来这么?”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如果相爱的两人在这道石门上许诺,就能恩爱永不移,像这永不会被风化的石门一般。”
沈风斓心中一动。
他接着道:“我不会娶卫玉陵,哪怕是侧妃之位也不会。我轩辕玦,这辈子就娶你一个。如果父皇不允准让你做我的正妃,那就把那个位置空着。”
他双手抓着沈风斓的肩膀,微微用力。
“你可愿?”
两人目光对视,久久缠绕在一起。
沈风斓忽然低头,看向脚下的石梁。
“这道石梁并非永远不会断裂,只是风化得慢一些罢了。早晚有一日,它也会像底下的山石一样化成粉末。”
他目光坚定,郑重其事。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一语双关,看似在说不会让石门被风化断裂,实则是说——
他的承诺,不会改变。
沈风斓微微一笑,眼底光彩似流朱,一瞬间无限温柔。
“那我就信殿下,一言为定。”
说着脚尖踮起,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
“这算是信物,我等殿下真正做到那一日。”
等她真正成为他唯一的妻。
轩辕玦不禁狂喜,揽着她的腰抱起来,一阵旋转。
“你答应了!”
沈风斓道:“倘若有一日,殿下娶了旁人,我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喜到不能自已。
“你放心,山门未倾,石梁未断,不敢相负。”
沈风斓被他抱在怀里天旋地转,连忙讨饶。
“好,我知道了,快把我放下来!”
石梁本就狭隘,还在不断的风化之中,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大动作。
她吓得心颤,不自觉轻轻搂上他的腰。
这一刻,山风和煦,万籁俱静。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两心相系,彼此相依。
一直到夕阳半落,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陡峭,那份隐约的不安,却被满怀温暖所取代。
仿佛有他在,所有的危险都变得不那么可怕。
这种有所依赖的感觉,竟比独自坚强更好。
浣纱和浣葛并红妆她们,在府门前等待着。
他们两独自出门,既不带丫鬟,也不带侍从,不免叫人担心。
等到天色微暗的时候,马蹄声得得地响起。
众人一喜,果然是轩辕玦和沈风斓回来了。
“殿下,娘娘!”
众人拥上前去,七手八脚地簇拥两人进门。
说来也怪,晨起出门还不觉得,至晚方归的二人,气氛变得十分暧昧。
好似一日之间,亲密了许多。
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那是一种掩藏不住的、自然而然从眼底逸出的笑意。
众人看在眼里,心生欢喜。
眼看着他两人从互相厌弃,到情愫暗生,再到如今甜蜜恩爱。
期间曲折,难以言道。
好在苦尽甘来。
“娘娘,今日许多处府邸都送了寿礼来,回礼还没备好,就等娘娘回来定夺。”
浣纱一面搀扶着她,一面回禀。
沈风斓惊讶道:“除了太师府和定国公府,还有何处?”
浣纱看了晋王一眼,欲言又止。
浣葛知她心意,也不敢开口。
“可多了呢!贵妃娘娘也派人送礼来了,还有东宫那边,恒王府,还有宁王府!”
大嗓门突兀地响起,浣纱和浣葛一脸无奈。
不必转头看,便知道是红妆嘴上又没把门了。
果然,轩辕玦停下了脚步。
“你说,宁王府?”
红妆看见浣纱她们瞪着自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奴婢……奴婢,好像说错话了……”
她低下了头,不敢回复轩辕玦的话。
沈风斓不禁笑出了声。
就连浣纱和浣葛她们,都知道晋王殿下爱吃醋了,着实有趣。
“你还笑。”
轩辕玦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看看,他送的什么寿礼!”
连自己贴身的玉扳指都给了沈风斓,还扬言让她到自己名下的所有商铺,都可畅通无阻。
这样大的手笔,一看就没安好心。
他倒要看看,宁王这回送的又是什么东西。
回到天斓居后,沈风斓便先看起了东宫的礼单。
她原以为是南青青送来的寿礼,不想还有太子妃。
太子妃送的是压枕的玉器,质地通透,雕刻精致。
这一看就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小孩儿家的。
据说年幼的孩子不易养活,是因为孩子眼睛干净,能够看见阴邪之物。
雕刻上独特花纹的玉器,可以辟邪压胜,让小孩儿安眠。
沈风斓不禁感慨,太子落到这个地步,想必东宫对晋王府是恨之入骨吧?
太子妃对于云旗和龙婉的喜爱,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其中,或许还有龙婉让福昀开口说话了的缘故。
她随手交给了古妈妈,“太子妃一片心意,就放到云旗和龙婉房中吧。”
古妈妈笑着点头接过。
她不经意,在太师府的礼中看到一份单独放置的。
“这是何人送来的,怎么和太师府的放在一起?”
浣葛连忙应道:“是詹大人送来的,他让沈大公子一道送来的,所以就放在了一处。”
难为詹世城有心了,竟然还想得到给她送寿礼。
大约南青青的事,他是想开一些了。
待要看恒王妃送了什么,只听得轩辕玦的声音带着酸味。
“你来看看宁王送的寿礼。”
她好奇地探过头去,见一方锦匣中只有两张薄纸。
一张写着房契,一张写着地契。
她不禁狐疑地接过来细看,两张契纸上写的都是她的名字。
地方就在京郊,屋子不算大,一个三进的四合院子,连着后院一片空旷的果园。
看房契上的模型,只觉得古朴天然,野趣横生。
宁王这是送了一座别院给她,还是连着地的?
便问浣纱,“宁王府送礼来的人,可说了什么不曾?”
浣纱仔细回想了一下,看见轩辕玦就坐在旁边,似乎难以直言。
“你直说便是。”
沈风斓没打算瞒着他什么,既然两人彼此有了承诺,就理当以诚相对。
“说是宁王殿下的话,娘娘和晋王殿下感情……不佳。若是嫌王府拘束,还可以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偶尔自在小住。”
沈风斓不禁面色微红。
她当初那么喜欢法相寺,除了觉得法源这个胖和尚有趣、古寺宁静自在之外——
的确也是嫌王府拘束。
直到云旗和龙婉兄妹慢慢长大,她和晋王殿下感情也越来越好。
那种拘束的感觉,便淡了许多。
屋子、院子是不会拘束人的,真正让人拘束的,是没有感情。
宁王便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给她送别院吧?
她不禁看向轩辕玦,预感到醋坛子又要打翻。
没想到,他大手一挥,朝底下人道:“来人,去把库房的所有房契地契都拿来,给侧妃娘娘选!”
说着,一把将沈风斓手中的两张契纸抽走。
“晋王府的产业多得是,不稀罕他宁王的院子。日后府中库房的钥匙交给你,你想要那座别院就改成你的名字,不必来回我了。”
沈风斓哭笑不得。
“殿下就不怕,我把晋王府搬空了?”
“你若搬得空,尽管搬。”
轩辕玦万分自信,“更何况,府中最贵重的都在你手上了,还怕你搬别的吗?”
“最贵重的?”
难道是天斓居?
他好看的桃花眼缓缓眨了两下,握住沈风斓的手指,指着自己。
“本王还不够贵重吗?”
宁王府中,空旷的禅房里点着一盏油灯,灯下有人捧卷阅经。
昏暗的光线映着他半边脸,线条清俊雅致,温润如玉。
正是宁王。
元魁站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生疑。
殿下近来又常常在禅房读经了,是为了太子的事,还是为了什么?
窗外有人影靠近,躬身行礼,是派出去的人回话来了。
元魁身形一闪出了禅房。
借着油灯的光线,只见窗外人影变作了两个,嘁嘁嚓嚓地交流了几句。
没一会儿,元魁又走了进来。
“殿下,晋王和沈侧妃至晚方归,现下已经看到礼了。”
宁王声线微冷,“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有人看见他们一大早朝城外去了,晋王和沈侧妃同乘一骑,到后头就跟不上了。”
去了城外整整一日,会是去做什么呢……
他想不出头绪来,只道:“那处宅院,日后就别让我们的人靠近了。不管她要不要,那都是她的了。”
元魁不解道:“殿下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手笔,给沈侧妃送寿礼?您与晋王刚刚结盟,觊觎沈侧妃,不是让晋王提防殿下吗?”
宁王淡淡一笑。
“你真以为,晋王是真心与本王结盟?他只是为了本王手上那本账册罢了,其实心底从未信任过本王。”
“不过无妨,斗倒太子,原就是我们各自都有收益的好事。”
太子一倒,无权无势,被废不过是迟早的事。
明面上,一些没有明确阵营的朝臣,更加偏向了晋王,认为他最有可能是下一任储君。
暗地里,那些原本属于太子的势力,都慢慢朝着宁王归附。
单论朝堂上的势力,两人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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