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当鹿淮回忆起自己真正步入江湖的那一天,应是天册五年的九月九日。
若从他开始习武的那一年算起,则是本朝立极皇帝驾崩,天册皇帝登基的那一年。但在鹿淮眼中,那时他所接触的并不是真正的江湖,而是一场噩梦。
时至今日鹿淮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就有一个江湖游侠梦。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还是从镖师拳客那里看来的,无人知晓。只知道,无父无母的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卖掉了祖上所留下的两亩水田,举着十贯钱叩奉上门,拜入天鹰馆馆主殷汝敖的门下,修习拳脚武学,恍如自己正式成为了武林中人。
那时鹿淮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天鹰馆对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轻烟袅袅,两个獬豸大青铜炉威严地立在大堂,上头喷着青烟。烟雾弥漫中,一头玄钢所铸的黑色大鹰,威严地摆放在大堂的条案上,神情猛恶凶狠,显出一股气势,虽是死物,却让人看着胆寒。黑鹰旁边,盘着一条烂银长鞭,如同一条银蛇。
黑鹰上头“天鹰馆”的牌匾写得苍寒遒劲,如同斧凿。
条案旁的豹皮大椅上,歪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服饰华贵,身材中等,周身看来铜皮铁骨,双手如若钢爪,拿着一根梨木烟杆正抽着烟。正是天鹰馆的馆主殷汝敖。
殷师傅是晓梦城里十分有名的人。当然,并不是因为他的武艺。
这座城从古时起,便是一座诗书文气十足的城池,历代文人骚客不计其数,状元第多达十一座,留下千古文风滥觞,从城池的名字里,也能听出它的温婉斯文。这样的一座城,似乎和武气斐然绝无干系。
巧的是,殷师傅似乎和武气斐然也绝无干系。在江湖上并没有一个人听过殷汝敖的大名,没人知道他的门派,他的绝技,他的经历。他更像是一个商人,而非武林中人。开设武馆好像就是一桩生意,而不是毕生的信仰与追求。
殷汝敖曾说,江湖中打打杀杀只是末节,真正的意义,全在人情世故中。正因如此,他疏通官府,结交权贵,让门下习武弟子多与衙门官府往来,为弟子们铺垫仕途,同样也是铺垫了天鹰馆的前程。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官场上的豪赌。
十五年的光阴,从他手里居然教出来三个参将、七个提辖、十余个官军教头,一时盛名赫赫。在他五十岁的寿宴之上,一众官家弟子前来祝寿,让他老人家春风得意,赚足了面子,一口气搬出十四坛六十年的黄酒飨客。此举没少受管家的大太太埋怨。
今天的殷师傅心情不大好。
天鹰馆的大堂里光线昏暗,铜炉烟雾弥漫,殷汝敖又捻火抽烟,吞云吐雾,双目似睁似闭,更显得虚幻缥缈,看不清脸上的喜怒。
脚步声响,一个清俊消瘦的少年怯生生走进大堂,低着头,不敢抬眼看殷汝敖。待得走到殷汝敖跟前,慢慢跪下,说道:“弟子鹿淮拜见师父。”声音如若蚊鸣,几乎听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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