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依次将整具尸骨齐齐整整地摆放进坑中,填土、踩实,铺上连根带土铲来的新鲜草皮,最后将多余的泥土扬散开来。
做这些时,齐敬之自始至终认真专注、一丝不苟。
他今天杀人、埋尸其实都相当仓促,选取的地点也不够隐蔽,自然也不奢求永远不被人发现端倪,毕竟也许只需要一场暴雨,死了的陈二就会暴露于人前。
但是,即便这其中有着极大的风险,齐敬之自始至终不曾有半分后悔。
齐家爷孙不是受不得欺辱,山里人家没那么娇气,只是有一条,谁想断了爷孙俩的生路,齐敬之不介意先送他一程。
仅此而已。
少年踩着脚下松软的草地,口中念念有词:“今日事发突然,以至于墓室简陋、祭品粗疏,请君莫要见怪。”
祝祷完毕,齐敬之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他沿着与早上相反的路径,走下草木茂盛的矮坡,越过山口的老树,穿过村中蜿蜒的道路,回到了半山腰上的小院。
一进院门,就见齐老汉端着一大碗雪白的面条,坐在石凳上呼噜呼噜吃得正香。
对于山前村的穷苦山民来说,面粉可是极难得的奢侈玩意儿,即便是打猎技艺高超的齐家爷孙,平日里也是舍不得吃的。
齐敬之昨天进城,把近几日猎到的野味尽数卖了,才咬牙买了些许,拿回来给正在养伤的齐老汉打打牙祭。
少年瞥了一眼,见阿爷的碗里除了面条,还搁着几片腊肉,撒上了翠绿的葱段,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
齐老汉抬头看向孙儿,目光掠过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在少年沾满了泥巴的右手上逡巡良久。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闷声说了一句:“灶台上给你留了一碗……回来得这样迟,白白糟蹋了好东西,真是作孽!”
齐敬之嘴角的笑意不可抑制地扩散开来,轻快地应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厨房。
他胡乱洗了洗手,端起面碗就吃,等一筷子面条下了肚,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很了,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少年当即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唏哩呼噜便将一大碗面连同埋在面条底下的几大片腊肉统统吞下了肚,最后一仰头,将碗底一饮而尽。
他咂么咂么嘴,心满意足地将面碗往灶台上一搁,快步走回院子里,朝齐老汉说道:“阿爷,我先睡一觉,醒了再来刷锅洗碗。”
说罢,少年也不等齐老汉回应,以最快的速度蹿进了属于自己的西屋。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屋里就响起了打雷一般的鼾声。
看到昨夜还是满腹心事、一腔戾气的孙儿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家吃饭,齐老汉一颗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下了一半。
他将面碗撂在身前石桌上,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另外半颗心也一并落回了肚子里。
齐敬之这一觉直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已经又是明月朗照、繁星漫天。
月华如水,从撑开的窗子里流淌进来,映得屋内一片霜白。
少年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怔怔地望着屋顶,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而疲惫的梦,可此刻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恩公醒了?”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在屋子里响起,音量不算大,却足够清晰。
齐敬之悚然而惊,猛地向右侧身,左手探到枕头旁,一把攥住了牛耳尖刀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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