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的小和尚便是凑钱买来小猪头,镊毛剔骨之后揣进一个没用过的尿壶里,放齐葱姜酒盐,用荷叶把壶口扎紧、以黄泥封死,再把尿壶放在大殿背后,用供桌上的烛火慢慢灼烧壶底……」
「经过几天几夜的焖烧,彘头也就烧熟了,那可真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哪怕到了现在,莲性寺后厨里做这道菜,用的依旧是夜壶!」
说到这里,跛足癞头老道忽地一拍大腿,半是敬佩半是后悔地说道:「嗐!老道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这等偷吃的好法子?」
「要说还是小和尚们脑子好使,选的地方先就极为隐蔽,壶口封死就不会飘出味道,寺里的大和尚、老和尚可不会干那些添烛守夜的苦活,自然就发现不了,还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见状闻言,齐敬之三人互相交换过眼色,都觉得这位前辈虽来得颇为蹊跷,言语行事却是一派直爽随性,不像是什么女干恶之辈,亦不像与黑衣妖僧、刀鬼摇牛是一路。
说话间,几人又略等了片刻,跛足癞头老道不待锅里新换的清水烧开,便探手进去试了试水温,随即将先前洗净的瓦片垫在了锅底。
接着,他把牛头脸皮朝下放在瓦片上,旁边搁上牛下巴和牛耳,又在魏豹送来的各类作料里挑拣了几样,连同竹牛角切段,一起投进了锅中。
等锅里的水终于开始翻滚,他一把盖上锅盖,扭头朝魏豹吩咐道:「换文火慢炖!有瓦片垫底,不会粘锅的,等晨光熹微、汤稠肉烂之时再来唤我!」
说罢,
跛足癞头老道又以眼神朝齐敬之示意,两人便一前一后朝着远处墙边走去。
于是,当老道蹲在的黑白虎纹异兽身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时,这厮便露出一副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明显想逃却又不敢,就只是哭丧着脸、用一对湿漉漉的大眼睛猛瞅齐敬之,眼瞅着就要淌下泪来。
齐敬之见状却是颇觉奇怪,只因跛足癞头老道虽然一见面就叫破了他的功法底细,更熟习各类异兽掌故,明摆着是位世外高人,然而在齐敬之的感应之中,老道从现身至今,就从来没有显露过任何异于常人的气息乃至威势,哪怕面对哥舒大石和竹牛夹击时亦是如此。
是以那头竹牛即便被掰断一角、踩住牛背,依旧不曾完全服软,还是在见到摇牛头颅被剥皮拆骨之后才被彻底吓住。
反观黑白虎纹异兽,无论是见到赤金珠和青铜小镜的清光,还是面对周身浑圆无漏的跛足癞头老道,这厮几乎是立刻就表现出了由衷畏惧,也难怪方才老道会称赞它颇会察言观色了。
「或许也正是这份惯能分辨危险的敏锐,才让这厮快活地逍遥到今日。」
心里生出这个念头,齐敬之便缓步上前,伸出右手想去拍一拍黑白虎纹异兽的脖颈,不想自家眼泪汪汪的坐骑立刻就探头过来,先一步使劲儿蹭了蹭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一旁的老道则是忽地张嘴,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犬吠。
黑白虎纹异兽动作一滞,片刻后才转过头去,呆呆傻傻地盯着老道,就像是听到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见状,跛足癞头老道又发出一声短促却洪亮的犬吠,这一次就颇有些疾言厉色的意味在其中。
黑白虎纹异兽登时回神,忙不迭地出声回应,一会儿连连低吼如虎,一会儿又接上几句马儿的嘶鸣。
老道凝神听了半晌,期间还几次以犬吠打断,眉头紧紧拧起又舒展开来,眼底却始终有一丝阴翳挥之不去。
齐敬之静静旁观,心里却回想起老道突兀现身之前,村中忽然犬声大作、群起应和的那一幕,想来也是他在向狗儿们问话?
当下一人一兽你来我往地交谈了半晌,跛足癞头老道似乎终于问话已毕,转头齐敬之说道:「老道我问完了,总算有些收获。」
他顿了顿,脸色略显古怪地道:「对了,你家坐骑说了,除了海里没去过,它对方圆百里内各种精怪的领地都熟悉得很,咱们想吃什么样的都可以带路,只要不吃它就行。」
齐敬之听了,扭头看了一眼满脸讨好之色的黑白虎纹异兽,这极可能天底下仅此一头的异种猛兽偏偏是这么个德性,还真让人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又朝老道好奇问道:「前辈,这厮知道自己是何种异兽么?」
老道摇了摇头:「它并非生来如此,一开始只当自己是匹马,不久前身上忽然生了虎纹,就被野马群驱逐了出去,后来一夜之间四蹄脱落、筋骨易形,变作了虎腿利爪,便又认为自己是一头猛虎了。」
「然而等到它在山中找到一窝老虎却被围攻,将对方尽数咬死吞吃之后,就彻底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至于为何会有如此变化,它自己全然说不清楚,亦没有生出什么特殊本领。」
「这种情形倒大不像是血脉复苏,多半还是偶然间吃了什么蕴藏金虎之煞的奇物,总之命是真的好,也是真的大!若是果真如老道所想,它得奇遇时应当尚未开智,如今记不得倒也无甚稀奇。」
齐敬之了然点头,心说原来不止是卢敖和庆元子那等异人,便是寻常兽类也可能一朝风云际会,变得矫矫不群起来。
「多谢前辈解惑,不然晚辈还真摸不清自家坐骑的底细。」
齐敬之道谢一声,旋即
沉吟道:「既然如此,就不好以驳或者鹿蜀它了。」
跛足癞头老道点头道:「单从形貌来看,马形与虎形对半,或可叫它骧首虎,抑或是虎斑驹,总之大差不差,此外无论你当它是马还是虎,大可以对着它这一身黑白虎纹取上一个小字,便叫……斑奴!」
「斑奴?」
齐敬之重复了一遍,下意识看向黑白虎纹异兽,不想这厮立刻就将毛茸茸的脖颈凑了过来。
老道登时哈哈一笑:「《广异记》有载,山魈有以虎为子者,呼为「斑子」,你这头是坐骑,今后饮食皆系于你身,又怯懦谄媚至此,也只能叫「斑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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