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金瓶孩儿是个孝子,立下规矩不许精怪到巴邱镇撒野,我们这些同道都是知道的。”
高天丈人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四张面孔如走马灯一般在脖颈上来回旋转,瞧着甚是诡异:“这坂鼻胆敢犯禁,本事却如此不济,合该身死道消、沦为血食。”
竖眼婆闻言,从它手里扯过异蛇坂鼻的尸身,阔口大张、利齿如刀,毫不费力地将兔头咬了下来,嚼得嘎嘎作响,立时便有口水混着血水,裹带着骨渣从嘴角淌下。
它随意抹了抹嘴角,一边大嚼一边口中含混道:“果然多脂口滑,比之横眼肉另有一番妙处,我以前竟是不知道。”
高天丈人笑了一声,却是犹如鬼哭:“那你可得好好谢过金瓶了。”
金瓶孩儿只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有开口接茬。
这三个山灵言行无忌,并不把其他生灵的性命当做一回事,在它们眼中,无论人族还是妖魔都不过是可杀可食之肉。
高天丈人和竖眼婆且不提,金瓶孩儿虽然对自己的乡邻有所庇佑,杀起异蛇坂鼻来毫不手软,但对那个落进高天丈人肚中的女童视若无睹,明显抱着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
高天丈人生了四面八眼,堪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同时与竖眼婆和金瓶孩儿交谈,却不妨碍它时刻关注大堂中的动静,无论如何动作,总有一两只眼睛盯在齐敬之这个生面孔的身上。
齐敬之只做不知,伸手从面前盘子里拿起了那根长得像是山药的奇特果实,哪怕不曾入口,就已经感应到了其中蕴藏的纯净灵气。
这果实虽比不上朱衣侯的山蛟,也不如自家师尊紫虚馆中精心培育的灵植,但已然胜过栖鹤谷中的多数草木,明显不是凡物。
见状,高天丈人忽然开口道:“说起孝子,诸位可曾听说了一桩异闻?那嘉实县有个姚姓的教书匠,数日前贫病而死,留下一个老母在堂。”
“他死后被埋在自家屋后隙地,第二日坟头上忽然长出一株四五尺高的异草,更结出了累累硕果。那些果实香甜甘糯,凡人吃一个就能整日不觉饥饿,而且早晨才摘下,午间就会再次长出,简直取之不竭。”
“那教书匠的老母知道是儿子显灵,在坟前抚叶哀哭,那株异草便也伏地而拜,一时间此事轰传乡里,当地百姓都将那草称为孝鬼草。”
听到这里,原本还有些不甚在意的金瓶孩儿终于来了兴趣,忍不住接口赞叹道:“孝心所感、生死不回,那教书匠当真是个孝子!他的死灵魂魄恋恋不去,终至于化生异草,以自己结出的果实敬献老母。”
“只可惜那株孝鬼草要结出这样的果实,必定极为耗损精气,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就要油尽灯枯、烟消云散,却是做不成我等的同道了。”
高天丈人闻言便笑:“那倒未必!姚家的屋舍临近官道,乃是道城隍所辖之地,听说了如此异草奇果,自会善加养护,以求长久享用。地方官府和士绅知晓此事,也自会慷慨解囊,断不会让一个老母亲以自家儿子为食的。”
“你若是还不放心,大可隔些日子就往姚家孝子的坟冢里埋些血食,想来为了多奉养老母几年,那株孝鬼草绝不会拒绝伱的好意。”
“嗯?”听到道城隍之名,金瓶孩儿立刻就反应过来。
它一把抓起自己盘中的奇特果实,高高举在头顶,目中放出奇光:“今夜是道城隍摆宴,难不成这东西就是那株孝鬼草的果实?”
此刻竖眼婆已经把嘴里的兔头嚼碎大半,眼见高天丈人点头,便即低下头,将自己红彤彤的朝天鼻凑近了孝鬼草的果实。
这个容貌丑陋狰狞的妖婆子仔细嗅了嗅,脸上就带了嫌弃:“依我看,那个姓姚的也算不得什么孝子!既是要结果,就该结香喷喷的肉果子才是,像这样干巴巴的草果能有什么滋味?”
另外两个山灵都知晓它的口味,自是懒得开口反驳。
金瓶孩儿默不作声地双眼望天,高天丈人则将一张面孔对准了成德器:“这孝鬼草的果实也算难得,可见此番道城隍极有诚意,也难怪方才我们进门时,枫子鬼问及这果实来历,成掌柜却不肯说。”
成德器脸上带笑,朝它微微欠身:“宴席主人未至,成某又岂敢越俎代庖?”
高天丈人微微颔首,却是不再开口,大堂之中便只剩下了竖眼婆的咀嚼吞咽之声,一时间竟是有些冷场。
又过了片刻,门外忽有喧闹之声响起,旋即便有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少年当先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年未弱冠,全身上下简直无一处不圆润,除去高大肥硕的身躯,脑壳是圆的,脸庞是圆的,鼻头是圆的,两只眼睛更是又大又圆,加之皮肤白里透红,瞧着很是讨喜。
这个圆润肥嫩的少年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等瞧见了齐敬之,原本还欠缺些神采、宛如死鱼眼睛的双目之中立刻有精芒闪过。
“骊山广野?”
齐敬之看清了这少年的容貌,虽然是头一次真正见面,但对方身上的气息并未有丝毫遮掩,正与那条代表彤鱼氏血脉的赤火胖鱼如出一辙。
“终究还是被这厮给追上了!灵官面甲能糊弄住堂中这些素不相识的精怪,对骊山广野这位曾见过我真面目的灵台郎却是无用。”
念及于此,齐敬之便朝对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骊山广野的心思何其通透,丝毫犹豫都没有,当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迈步闪到一旁,让开了大堂正门。
一架步辇紧跟着进来,抬辇的乃是四个青衣黑冠、身材矮小的狗头人。
步辇之上坐着一个中年人,头戴黑色纱冠,身着绯红官袍,应当就是今夜宴会的主人,亦即那位传说之中的道城隍了。
此人正襟危坐、神情端肃,然而齐敬之看在眼中,非但感受不到半点属于道城隍的官威、神威,反而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险些就要当场笑出声来。
只因这位道城隍生着八字眉、老鼠眼,脸上涂着厚厚的白腻子,两颊处还抹了鲜艳夺目的腮红,瞧着委实有些滑稽。
更别提相比起骊山广野的圆润,此人却是实实在在地胖成了一个球,非但四肢又粗又短,脖子更是已经胖得瞧不出来,倒像是脑袋和身躯直接连在了一起似的。
道城隍的步辇后头还跟着两个更加矮小的猫脸女婢,衣裙和毛色俱是一黑一白,满脸的绒毛看上去很是柔顺,眼珠子泛着绿莹莹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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