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老酒号称稷下名酒,有两个黑小儿伙计的蒲氏酒肆自然与稷山相距不远,甚至可以说就在稷山的脚下。
稷山之下,故名稷下。
稷山是西绣岭延伸向北的余脉,位于天齐渊之西,山峦与大湖之间夹着一条官道,足够宽阔,却不够平直。
齐敬之和骊山广野沿着这条弯道极多的官道飞驰,前一刻眼前还是连绵高耸的山岭,峰回路转之后就成了曲折蜿蜒的堤岸。
天齐渊大湖的堤岸上遍植榆柳,骊山广野说这是大齐两千年不易的先王之政,天齐渊的湖岸在何处,榆柳就必须种到何处,为的是巩固水土、不使流失,暗中还有圈禁野性、不使泛滥之意。
在骊山广野的指引下,齐敬之沿着这样一条依山傍水、柳暗花明的官道疾行,一路绕行到了大湖的西北岸,稍作休憩时向东遥望,便有一座戒备森严的军寨映入眼帘,据说高禖坛地窟就是被这座军寨围在当中。
一胖一瘦两个少年伸长了脖子,却理所当然地什么也没瞧见,悻悻然继续上路。
斑奴和骊驹皆非寻常坐骑,不多时又是数十里路程飞驰而过,不知不觉间两个少年已是转道东北方向,渐渐将那些最为雄俊的峰峦抛在了身后。
于是,就在齐敬之再一次绕过一道拦路的山壁,漫不经心地抬头远眺之时,视线中忽有一座宏伟壮阔的城池拔地而起,如山似岳、覆压百里,又好似一头带着亘古蛮荒气息的巨兽,盘踞在天与地的尽头,正在舒展四肢、炫耀爪牙。
官道尽头那座接天连地的巍峨城门好似一张狰狞兽吻,将官道连同上头的车马人流尽数吞入腹中,化为一整只巨兽的资粮,蕴养出苍莽古朴、厚重巍峨的磅礴大势,交织成笼盖四野、威加海内的王都气象。
天道汹汹、人道煌煌……这便是大齐王都带给山野少年的第一印象。
齐敬之猝不及防之下被眼前这座雄城撞在心头,此种震撼很难诉诸言语,几不亚于他当初远远观望那艘巡曳星河的碧落宫青城大舰。
事实上,圣姜青城与大齐王都的神韵法理本就是一脉相承。
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齐敬之在细细打量过那座王都城门之后,心里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又总觉得应当不止于此。
下一刻,少年心头灵光乍现,猛地扭动腰身、回首而望,眸子里立刻映出了稷山那高耸入云的轮廓。
齐敬之登时醒悟,原来前方那座面西靠南的王都城门,竟是恰好与西南方向的稷山遥遥相对,而且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在神韵上更是极为接近,这才让他生出强烈的熟悉之感。
一座高山、一道城门,双方隔空相望、分庭抗礼,却又气机联结、相得益彰。
骊山广野同样望见了前方城门,脸上登时露出灿烂笑容,畅快言道:“那便是王都十三座城门中的稷门了!此门位于王都西侧南首,雄视稷山诸峰、夺其野性自用,故得此名!”
“原来是这样!”
齐敬之恍然而悟,禁不住颔首赞叹:“怪不得眼前这座巨城、这道城门竟能融汇莽荒野性和人道精粹于一身!”
原本在少年心目中,无稽崖剑侍玄枵于麟山吞吐龙气、化育麟德,已经堪称神通惊世,而眼前这座城池甚至连活物都不是,竟然也能做成同样的壮举,这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对于齐敬之的反应,骊山广野丝毫不觉意外,反而嘿然笑道:“说起这个,每次有边镇军卒、州郡征夫来国都轮戍驻防,都会引得都中百姓争相出来围观,世兄可猜得到其中缘由?”
齐敬之一怔,旋即摇头道:“这种事情在国都应当很是寻常,毕竟大齐的轮戍制度已经施行很多年了,地方上征发戍卒,不是到边镇听用,就是戍守国都、州府、郡城这类要地。都中百姓见多识广,总不至于和松龄县城的闲汉们一样,喜欢瞧乡下人进城时的窘态吧?”
“哎呀,世兄真真是一语中的!都中百姓就是喜欢瞧这个!”
骊山广野笑道:“每次外来的军伍入城,总有些军中厮杀汉会出状况,哪怕其人胆气颇壮,哪怕此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在地方上横行无忌,骤然见到了如此雄城,被野性和人道气息轮番挤压冲击,都难免心旌神摇,闹出许多笑话来,而且越是心境有缺之人,闹出的笑话就越大。”
“单是小弟亲眼所见,震撼失语、只知怪叫者有之,惊骇战栗、不能迈步者有之,怖畏已极、伏地叩首者亦有之,更有瘫倒在地的、放声痛哭的、吐血昏厥的、发疯自戕的、化身妖魔的,当真是千人百态、各不相同。”
“世兄莫要见都中百姓喜欢瞧这种热闹,就认为他们个个生性凉薄、狗眼看人低,只因若是不加甄别、放任那些心境缺陷太大的军卒进入都城,早晚必会酿出祸患来,到时受害的还是这些都中百姓。”
说到这里,骊山广野忽而深吸一口气,冷不丁又补了一句:“这种甄别之法……对修士尤其是低阶修士同样极为好用。”
齐敬之闻言,扭头对上骊山广野饶有深意的目光,没好气道:“咱们一路同行这么久,你却将这番话忍到此时方说,当真是没憋好屁!你知晓了毕方鸟之事,就以为我也是个心境有缺的?”
“事关重大、不可不慎,还请世兄恕罪!”
骊山广野嘴上请罪,脸上却不见半分歉意,笑吟吟地道:“其实此前世兄直面真觉禅师的一双神目,非但安然无恙,反而降服了心中的烦恼妄想,那时候小弟就知道世兄必定过得了稷门这一关,事前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
“嘿嘿,刚才也果然如我所料,世兄乍一见到王都稷门,明明周身气息奔涌如大潮,面上却只是平湖微澜,回首望山之后更是愈发风轻云淡……如今少年一辈当中,能有世兄这般心境修为者绝对是凤毛麟角,小弟在一旁见了,真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到此处,齐敬之连忙摆手,止住了这厮的无耻吹捧。
他回忆方才情景,便也忍不住点头道:“怪不得大齐官府有严令,国都道路至康庄而止,以免滋生出强横难制的道精路怪。”
“我先前还觉得奇怪,国都本应是大齐人道最盛、野性最弱之地,怎么还会滋生精怪?今日一看,才知人道最盛是不假,可这野性也着实丰沛得不像话!”
齐敬之一边说,一边再抬头看向前方那座巨城,竟是颇有点心惊肉跳:“若是将来有一日,这座稷门再也无法压制和转化吞下肚的稷山野性,突然就活过来了也未可知。”
骊山广野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难得肃容正色地道:“谁让王都南郊紧临着一个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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