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王都的东城同样设有三座城门,北曰雪门,中曰广门,南曰闾门。
出闾门向东不远就是淄河、向南则是天齐渊,城外的原野得两水灌溉之利,尽是大片大片的肥田沃土、膏腴之壤,自然也就需要大量的农夫来开垦耕耘。
久而久之,闾门之内就成了都中平民百姓的聚居之地,闾巷纵横、人烟稠密,最是热闹有烟火气,也最为杂乱拥挤。
所谓“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最早说的便是闾门附近的景象。
然而即便如此犹嫌不足,随着人口繁衍,如今闾门之外也早已建起了大片民居,又围绕着这些民居加盖了一圈城墙,于是大齐王都就多了一座外城,名为东郭,交由东郭大夫也就是姜姓东郭氏世代镇守。
此所谓,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
为了方便守御,王都东郭除了西侧的闾门之外,只在东侧另开了一道门。
作为大齐王都的第十三座城门,这道门被命名为鹿门。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一旦城外田野中传来鹿群的嘶鸣,东郭氏麾下的甲士们就会跃马出城,对着鹿群呼喝射箭、或杀或赶。
近来渐渐入冬,鹿门之外一览无余,既无庄稼,也无鹿群,这一日晌午却有一支不足百人的骑队渡过淄河,向着东郭奔驰而来。
打头的乃是一个骑青牛、披重甲的魁梧军汉,生得圆脸方鼻、厚唇大耳,一脸的络腮胡子,蜷曲浓密的胡须泛着紫意,顾盼之间一对眼珠儿透着慑人的青碧。
他骑乘的那头青牛也很是不俗,皮毛竟是生机盎然的竹青色,头上两只牛角更是玉棱棱的,好似竹笋一般。
这军汉身后跟着数十铁骑,个个都带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一望便知是真正的军中精锐。
他们紧紧簇拥着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车身上多有箭孔刀痕,车厢门窗俱是紧闭,令人无法窥见里头的景象。
在这辆马车和数十铁骑的后方,一个骑金牛的青年独自殿后。
青年二十出头、又高又瘦,着甲却未顶盔,锥形发髻上缠了一条极显眼的红绸,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刀。
从刀鞘推断,这柄长刀弯曲似钩,形制很有几分奇特。
更奇特的还是他胯下的金牛,赤眼而白角,其余从头到脚都是金灿灿的,好似黄金浇铸而成,几不似人间生灵。
尤其惹人注目的是,金牛的尾巴上竟还连着一条粗大的金色锁链,有数人被这条锁链绑成一串,正在寒风中踉跄奔跑。
如此不同寻常的一支骑队,几乎是才一出现在东郭与淄河之间的旷野上,就引起了鹿门守军的注意。
城门前的甲士立刻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鹿哨奋力吹响,发出类似鹿鸣的呦呦嗷嗷之声,正在进出城门的百姓们闻声纷纷走避。
城门楼上更冒出一名弓手,张弓朝天上射出了一支哨箭,箭镞上的骨角哨受风而鸣,尖利的呼啸之声在旷野上传出老远。
于是,当那支不到百人的古怪骑队抵近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座紧闭的城门,以及在城门前严阵以待的数百甲士。
一员唇红齿白、面容俊秀的少年骑将打马上前,朝着骑青牛的壮汉喝道:“我乃鹿门左尉东郭琨玉,来者通名!”
闻言,骑青牛的壮汉举起一面金色令牌:“钩陈院驺吾军都督府百骑长哥舒大石、百骑长魏豹,奉命护送安丰侯入都,还请小将军放行!”
听见“小将军”这个称呼,东郭琨玉的脸色便是一喜,又连忙使劲儿绷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战马左侧,那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头戴鹿角盔、身穿鹿皮袍的小老头。
这个小老头仰着脑袋,仔细看了看哥舒大石的令牌,旋即无声点头。
见状,东方琨玉明显松了一口气,拨马让到一旁,同时朝身后甲士一挥手:“放行!”
“多谢小将军!”
哥舒大石嘴角一咧,眼帘微垂,遮掩住目光里的不屑之意。
东郭琨玉骑马立在道旁,好奇地瞧着这支古怪骑队从面前经过。
以他的家世,自然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辽州那边的消息,却又限于年纪和官职,所知有限、难窥全貌。
在那些语焉不详的传言之中,世镇东海的姜姓丁氏在九真郡惹出了大乱子,以至于安丰侯被新官上任的钩陈院大司马拿住了把柄,连身上的金袍子都给扒了,更被五花大绑地装入囚车,不日就会押来王都明正典刑。
但同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安丰侯丁承渊固然有失察之罪,却也有平乱之功,故而此次绝无性命之忧,尤其宫里的贵人们爱极了东海辟寒金,这枕头风一吹,国主那里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罚酒三杯、下不为例了。
然而传言终归是传言,今日终于见着了正主,却是并无什么囚车,又听那百骑长哥舒大石亲口说是“护送”,东郭琨玉自然就相信了后一种说法。
他自以为洞察了内情,来日在同辈面前也有了谈资,脸上就难掩兴奋之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盯着骑队中那辆马车瞧了半天,却连安丰侯的面都没见着,不免又有些失望。
“啧啧,辽州真是富庶,竟然连拴人的锁链都是黄金打造!”
东郭琨玉暗暗赞叹一声,忽又觉得不对,当即脱口叫道:“慢着!”
他目光来回扫视,右掌已经下意识按上了刀柄:“后头这些被捆着的都是什么人?”
东郭琨玉可是瞧得真真的,被黄金锁链捆缚住的倒霉蛋共有五人,为首的乃是一个穿黑色锦袍的老婆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瞧着就很是可怜。
一个穿白裙的年轻美妇人跟在老婆婆身后,风尘仆仆、神情憔悴,却依旧难掩丽色。
再往后则是一对眉眼可爱、皮肤白嫩的童男童女,相互扶持着,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走在最后头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短胖的和尚,个头比童男童女高点儿有限,长相也是憨厚老实,身后还背着一口大黑铁锅。
一眼望去,僧俗男女老少皆有,身上服饰也是五花八门,囚犯不像囚犯、俘虏不像俘虏。
等东郭琨玉发现这些人脚上无一例外都没有穿鞋时,一张脸已经气得通红。
他两眼一瞪、眉毛竖起,向骑金牛的青年喝问道:“你便是姓魏的那个百骑长吧?不是说护送安丰侯入都么,缘何如此苛待侯爷家眷?还胆敢掳掠良善僧人?”
早在东郭琨玉那一声“慢着”叫出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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