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阙前、神虎桥下,统领守阙禁卫的那名队正汗如雨下。
面对四位钩陈校尉的步步紧逼,一众禁卫连连后退、不敢撄锋。
本来若是齐敬之也如左药师那般强打硬冲,这些人定会拼死抵抗、真就拿性命搏一场富贵出来,偏偏这位驺吾军羽林校尉主动要求搜检,更三言两句就将谋反的帽子扣了回来,反倒让这些人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谁都不傻,既然桥上那个始终笑意吟吟的少年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时候再战死白虎阙前,未必就能落个忠义的名声,反而会白白搭上性命,还有极大可能祸及家人。
韦应典出言帮腔之后,便主动勒住缰绳,落后了齐敬之半个马身。
他看了一眼少年不动如山的背影,又望向那个失魂落魄、进退两难的队正,摇头轻声叹息道:“闻冷语如饮冰,闻重语如负山,闻危语如压卵……”
“言语是真的可以杀死人的,甚至有些时候比刀子还要锋利。”
骊山广野扭头看向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前礼部郎中,咧嘴笑道:“越是规矩森严、法网严密之地,言语就越是比刀子好使,这也是小弟不想继续在浑天司熬资历的缘由。”
“太过死气沉沉,让大好男儿不得伸展!太过阴暗险谲,让人不得不带着面具过活!尤其太过……太过无趣了!”
韦应典闻言却是嗤笑一声,明显并不赞同这位骊山氏年轻家主的看法:“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站着说话不腰疼!”
“只靠熬资历就能一步步走上高位,有事儿没事儿还能与庙堂英杰们斗一斗心眼,这样的日子如何会无趣呢”
骊山广野哑然,这才想起韦应典此前怀才不遇,在礼部蹉跎多年却不得寸进,相比之下自己的确显得有些矫情了。
他摇头笑笑:“这人啊,何曾有知足的时候呢”
闻听此言,齐敬之忍不住回头看了骊山广野一眼,只因相同的话昨日才听钱小壬说过一遍。
这些个世家子一出生就能得到许多寻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因为吃过见过,又或者祖先吃过见过,就总想得到更多,反倒比寻常人更难感到满足。
就这么片刻闲谈的功夫,哥舒大石已经挥刀砍下了那个队正的人头,从始至终都不曾遇到阻拦,便是那队正自己也没有丝毫反抗。
哥舒大石将鲜血淋漓的人头挂在竹牛的一只牛角上,回头朝齐敬之笑道:“知道齐兄恪礼守法,驺吾军也是仁善王师,哥舒索性就将这等糙活代劳了,这可不是存心要抢风头啊!”
说着他又看向左药师:“老左还是心善,一开始就不该只动鞭子。”
“咱们临出门前,寿长史不是说了么在普通官民面前,多多谦逊忍让并非坏事,可面对那些怀有恶意的试探乃至排挤打压,该拔刀的时候无须犹豫,只管将对方的爪子剁下来便是!”
左药师登时翻了个白眼:“寿长史这话明明是对着齐校尉一人说的,跟你这杀才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若不是齐校尉方才那几句话先一步站住了道理,信不信这些红了眼的守阙禁卫们能把你剁成肉酱”
经历了刚才一事,这位左氏子已经再不敢对齐敬之有丝毫小觑。
很明显,他与骊山广野的看法截然不同,反而认为相比起舞刀弄棒的杀人技艺,一个人的口才、心计要更加重要一些。
若是有人既能玩刀子,又能耍嘴皮子、斗心眼子,那这个人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杀才杀才怎么了我哥舒大石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对着某家红眼睛、亮刀子!”
哥舒大石双眸中碧光大盛,原本披在身后的委蛇旗倏地飞起,飘扬在他的头顶。
委蛇之神或慈悲或威严的的目光仿佛直透人心,让守阙禁卫们深深低下头去,默默退至两旁,让开了入宫的道路。
这面旗代表着桓王中兴、称霸天齐的赫赫武功,对上这些守护宫阙、消息灵通的禁卫,确实远比单纯的杀戮更能震慑人心。
“哎呀,早把这玩意亮出来就好了。”
哥舒大石一拍脑袋,再次转头看向齐敬之:“齐兄,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我瞧着眼下就没有再搜检的必要了吧”
闻听此言,桥上众人均是如左药师一般,忍不住齐齐翻起了白眼,“人都被你杀了,这还搜检个屁啊!”
齐敬之摇头失笑,屈指在斑奴头顶轻叩了三下。
驺吾幡立刻飞了出来,悬浮在这一人一兽的头顶,与委蛇旗分庭抗礼。
于是,在神虎桥上耽误了片刻功夫之后,除了五十名盗骊骑留在白虎阙宫门外,四名钩陈校尉护送着黑安车再次前行。
一路畅通无阻。
钩陈院这支国主亲军第一次展露獠牙,竟就在宫城白虎阙前拿一名禁卫队正的人头祭旗,实在让许多人暗自凛然、心生怖畏。
那队正的品级虽有些低,但所处的位置着实敏感,这也是背后之人会将他派出来的原因,既能闹得很难看、很热闹,又不会闹得太大,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也正因如此,钩陈院四名年轻气盛的校尉悍然拿此人立威,既不至于引来太大的反弹,又能收到震慑人心之效。
即便是国主听说了两支护军的冲突,怕也只会一笑了之,甚至在心里偷着乐也说不定。
只能说,一旦上了棋盘,就要做好被当成弃子的准备。
对于这等事情,除了懵懵懂懂的般般,队伍里其余人都是心知肚明,哪怕是方才看似莽撞杀人的哥舒大石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各怀心思甚至暗生龃龉的四名钩陈校尉之间,忽然就多了几分不言自明的融洽和亲近之意。
几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种变化应当起始于左药师对齐敬之那句近乎挑衅的问话。
结果就是,从麟州来的山野少年只凭着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压下了那名队正的气焰,非但一举扭转了左药师挥鞭伤人引发的不利局面,更为接下来哥舒大石的杀人立威铺平了道路。
“这当真是……”
韦应典摇摇头,忽地轻笑出声:“世事不容轻易看,翻云覆雨等闲间!”
他虽没有明说,但人人都知道世事如何不易,又是谁在翻云覆雨。
在骊山广野的驱车引导之下,众人又行了片刻,作为大齐朝政中枢的七政阁便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座在恢弘宫城中颇不起眼的宫殿,所在院落的正门前并无匾额与楹联,甚至连门槛也没有,可供马车直接驶入。
唯独院门内立着一堵影壁,隔绝了内外视线。
影壁上写了一大段话,标明是出自武成圣王编撰的《六韬上贤篇》。
“太公曰:夫六贼者……”
齐敬之默念开头,心里便是一动,右臂的牛耳尖刀更是轻轻震颤起来。
可等他往下看,却发现武成圣王所说的六贼,并不是被齐虎禅所吞噬的心中六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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