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股鲜血从这人嘴里喷涌而出,单薄身子如狂风中那片凋零的树叶瘫软如泥。
我愣了一下,顿时慌了神,顾不得敲诈勒索,顾不得妖魔鬼怪,手忙脚乱急忙冲过去扶住,用手掌温柔而有力地抚摩着瘦骨嶙峋的胸脯,这人身上哪有一丁点肉啊,除了一张皮就是骨头,连骨头都是那么细瘦,不由地心一酸好自责更多的是无名的心疼,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不知是因为做了妈妈才有的柔情,还是因为那个能触及到我最柔软地带的人,眼泪就这样一串一串往下掉。
咳嗽一声紧似一声,鲜血一口接一口往外喷,大有不把肺咳出不罢休的架势。
“求你不要再.....再咳了......!我们去医院好吗?你走不动,我背你去找医生,好不好,你不要再咳了......!”猝不及防的我边哭边替他轻揉胸口。活了大半辈子了,这种场面也是头一次遇到,现在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不想这人死掉,他还这么年轻,我更不想独自面对死亡,我害怕见到死人。
过了许久,这人方才回过神来,勉强地扯动嘴唇,微笑地对我点点头,以示谢意,下意识用袖优雅的轻轻抹去嘴角边的血迹。我半搂着他静静地看着,心里却担心他是否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者是可怕的传染病。
“姑娘,莫怕!在下蔡生无意惊扰到姑娘,望姑娘见谅!在下在此处已有数年,望穿秋水终不见生人路经此处,我已油尽灯枯,再无生还之日,数年来以雨露花草裹腹,苟喘残延,终不敢撒手追随曌灵帝而去,有辱重托!”这人微弱地诉说着,时不时被咳嗽声打断,着实让人听着揪心。
“所幸!”突然,这人两眼生辉,直勾勾地盯着我。“所幸,得曌灵帝庇佑,姑娘,你来了,你乘着风来到我的身边,感戴曌灵帝的恩泽”!他说到一半就没气力了,两道精锐带着强烈渴求的目光注视着我,努了努嘴,因为虚弱终不能出声。
看着他苍白近似透明消瘦的脸,叹息了一声,腾出手来从背包外侧袋里取出已喝了半瓶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在身上擦了擦瓶口,抬起他的头,一点点地将水喂进那张干裂的嘴里。唉,看来这人病得真不轻,开始胡言乱语了。光靠吃这些东西就能度过数年,不是神就是妖了,数年时光,爬都可以爬出去了,还在原地等人出现,唉,可怜的孩子。
我用衣袖拭去残留在他嘴边的血痕,柔声道:“蔡生大朋友,乖,听话,不要再说了,我懂我懂得的,现在你听我的,少说话多保存点体力,既然你遇到了我,那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既然是缘分了,我们彼此都要好好珍惜,是不是,你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我等一下背你出去找医生看病。但是,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又怎么走出去?”要是以往的性格,我早已问个萝卜不生根了,看他是个病人只能压抑着自己满脑子的问题像哄小朋友一样哄着他。
“此处名为墟渡罅,实属五国废弃之地,亦不祥之谷,听祖辈先人之言此处曾草木不生,人畜不近,数千年来四国战事频频,只为争夺一件宝物,此物之神力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五国君主都想占为己有吞并他国,独霸四野,可神物就是神物,来去无影,变幻无穷,只闻其名不见其”。蔡生气息残弱断断续续向我娓娓道来,神情却兴奋异常。
“哦!”听到他无影无踪的瞎掰,心顿时凉了一大半!本满怀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看来这人不只是身子有问题,估计脑子也不正常,估计是病糊涂了!好吧!为了不刺激他让他心情平和少咳嗽少吐血还是顺应道:“既然宝物来无影去无踪,那他们知道宝物在哪个国家呢?又怎么争夺呢?”问完这些幼稚可笑的问题后,自己给自己一万个白眼。
蔡生道:“当宝物出现在某国的时候,那里就会出现七彩光晕,从天一倾而下,漪涟荡漾如水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追寻光源,在尽头可以看到宝物,宝物展现在世人的形态也不一,只有有缘人方得睹其尊容。此人也终将被器重,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伴左右。但......好景也不长,宝物很随性,在不知觉中又消失了......最初寻得宝物之人也一并消失,无人知晓去处,五国战事连连,外人眼里是为了争夺宝物,但在明眼人眼里却并非如此,他们就是想独霸天下,为一己私欲......以至于生灵涂炭......”他突然血气上头,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我见状赶紧安抚道:“嗯嗯,是的,是的,这群人实在太过份可恶,日后我定见一杀单,见二杀双!”语气中故添加了许些愤怒。
“此话当真?”蔡生猛一回头,鸡爪似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的胳膊,眼中流光溢彩。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让我吓了一跳,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是从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心里一阵哀鸣,幸好他没有做出过激伤害我的举动。
为了迎合他,不得不再小心翼翼继续道:“嗯,当真!但是现在我们还先从这里出去,再不起身的话,天马上就要黑了,你看这荒郊野外的,说不定有豺狼虎豹。”我坚定地点点了头并做了一个被野兽吃掉的表情,想引起他的共鸣。
他缓和了一下道:“姑娘,莫急!蔡某时限将近,听闻姑娘适才这番豪言壮语为天下苍生急所急,恨所恨,蔡某感涕......但在下的还有使命还未完成......”说到此处,那人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从刚才直到现在,这个人一直在磨磨唧唧,唧唧歪歪,拉他不动,动他不得,无名之火冉冉升起,真想一拳把他打晕,直接扛起就走,但又不知道打哪里才会昏厥,只好隐忍着。
沉默了一会,他忽然抽走我胳膊上的手,吃力地伸手在石头底下摸索了一阵,从石缝里拉出一个灰布包袱,他宝贝似地拍掉上面的泥土,神情莫测的注视了良久,才把眼睛投向我,哽咽道:“姑娘能否帮在下一个忙......?”唉,不知道这人又唱哪一出了。好吧,演戏就演全套的,更何况他是一个病人。
“嗯!?需要帮什么忙?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定能做到。”我柔声应允着。他看了我一眼,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出声,只把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一个既将与孩子分离的母亲,无奈、不舍、痛苦、全化成泪水喷浆而出,瞅得我哭笑不得。
一股气上来,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那个灰不拉几的布袋子,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一塞,拉过他的双手,蹲下身子强行将他背上,管他三七二十一,走了再说。这个人身材欣长,又正值年少,对于一个还不到1米6的我来说,能这样轻松地背起,足可以说明他是多么的单薄瘦弱。
他不作声,软软地趴在我背上。
一阵阵寒意透过衣衫直逼肌肤,我不由冷不丁地打了一寒颤,冰凉地液体一股一股从脖子处滚入到我胸前的背包上,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耳边呼出来的风也是冷嗖嗖的,他两只胳膊无力地搭着,随着步子一晃一晃,苍白得瘆人。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一腔的热血也已降至零点,冲动是魔鬼,但是又不能见死不救,这个万恶的善心折磨着我的道德。从这人的生命体征上来判断,感觉不像是正常人了,难道是瘾君子?应该是,可是,就算是瘾君子,这体温不会这么低,难不成是吸血鬼......正当我胡思乱想之中,耳边再度响起近似空灵的喃喃呓语。
“唉,你一介凡人如何面对这一路崎岖,险象环生的境地.....还有啊,.姑娘,包袱千万不得解开,切记,以免引来杀生之祸及不必要的灾难,你就沿着这条路背阳而行,大概行五六天,翻过两座山,就是我们琉璃郡的边境,东南边境正是聱牙将军镇守,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尤其是他的那把流沙戟,更是让三界生畏......”蔡生在我耳边柔柔细语,为我的处境叹息担忧,更为那位将军敬仰膜拜。
已走了许久,也不见他有害人之意,只絮絮叨叨念个不停,惊恐之心方才安定。怪自己胡乱瞎想,要真是吸血鬼,我还能挺到现在?这人要么是瘾君子,要么是病入膏肓神志不清,其他不提,就他对我的称呼就不正常,一口一个姑娘,我都足足可以做他妈了,还姑娘,真是可怜的孩子,怜悯之心再次油然而生。
“那我们一起行五六天,一起翻过两座山,一起去找那个将军,可好?”我用力一耸,让他在我背上更舒服一些。
“嗯,甚好!”他声细小如蚊,冷冷的鼻息断断续续。
“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蔡某生前不能报答姑娘的恩德,羽化后将会在曌灵帝前告知你的功德.....”
“我?嗯,我叫叶南飞,叶子的叶,南北的南,飞机的飞。不要叫我姑娘了,我比你妈妈小不了几岁,你叫我叶大姐或者叶阿姨都行。”顿了顿,我接着道:“等我们出去了,先送你到医院,然后再联系你的家人,以后啊,少参与一些危险性的活动,尤其是有些场合能不去就不去,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家人看了多伤心难过啊,毕竟还年轻不是,家里人也担心,是吧......!”我背着他像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他倒也乖巧,一边柔柔地应允着一边用手抚摸着我胸前的背包,悲戚不舍。
我低头看了一眼背包上手,不免有些好奇:“这包袱里的东西是不是很珍贵?看你这样不舍,我猜肯定是你很宝贝的东西了。”
“劳烦叶姑娘,亲自把这包袱务交于聱牙将军!”我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着。见我不出声,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把头在我的脖子处埋得更深了些,我感觉到他的吻痕,冰凉湿润无比依恋。
我头皮一炸寒毛倒立,血液沸腾全身僵硬。
“不会真是僵尸吸血鬼吧!我滴个妈呀......!”我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了,好几次趔趄得差点摔倒,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前行。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拍拍我,示意放下他。这更合我意,虽然,他的身子像干柴一样轻,但手长脚也长,我背着他,为了不让那两条筷子似的脚着地,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坚持着。而且,他又这么神秘可怕,人鬼不分,放下他,就如放下心中的那块石头。
我找了一块可以依靠的石头,轻轻地把他安顿好,取出水喂了他几口,看上去气色好了些。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眼神中满是期待,那样强烈那样渴求。我蹲下身来,看着他不知所措,我都开始感到迷茫了:“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但是,他的行为动作,言语表情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而且又很紧张这个包袱......难道,该不会是......”?我一个激灵,重新把他从头到脚的审视了一通,瘦骨嶙峋,面容苍白,鼻涕横流,胡言乱语......越看越像电视上放的瘾君子。
“我去,差点成了炮灰了。”他煞费苦心地编了一大堆情节故事,最终的目的是想让我去送货,幸亏姐姐我聪明,要不然成了二百五了都还蒙在鼓里。“不行,我得想个计策稳住他,然后再想办法拖住他寻找更多的机会脱身,同时再帮他去医院治病”。
正想得出神,蔡生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坐在他身旁。我有些芥蒂但更多的是同情,年纪轻轻把自己折腾这般田地,这是何苦来着。我叹了口气,抚平了衣角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顺手替他理了理衣服,他身上的那件长衫残破不堪,已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心中又涌起一番酸楚来。
他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怔怔地看着我,可能我在他眼里估计也是一个捉摸不透奇怪的女人吧,一下子热情似火一下子冷若冰霜,可能他也知道他所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放在心里,就像大人哄骗的孩童般让他开心。
蔡生轻叹声,摊开手,闭目凝神,原本苍白的皮肤此刻更近乎透明,一层像霉菌菌丝似的绒毛瞬时布满他全身,毛茸茸的一片。不多时在他的手掌内奇迹般地浮现出一颗黄豆般大的珠子,此珠晶莹透亮,珠身弥散着淡淡白光,丝丝缕缕,亦虚亦实。
他望了一眼如痴如呆的我,又轻叹一声,拉过我手,将它轻轻托在他手掌中。我只怔怔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先前的假设都化为乌有。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呢?如果是梦,眼前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但所有的记忆中我还没有一个梦像今天这样真实逼真的。要是现实更是说不过去了,在21世纪里没有哪条新闻报道有异能人士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难道是魔术么?”我伸手抚摸着他脸上那层似菌丝般的绒毛,舒适柔绵,凑近了细看,与我们身上的寒毛并无两样,只是色如白雪浓密如织。
蔡生倒也不在意我这个中年妇女的轻薄无礼,任由我的手在他脸上又摸又扯。
我心知他有意纵容我的放肆,一是想解开我的疑虑,二是取得我的信任。
但生活在21世纪的我还是很难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唉,不想了,想多了,脑壳儿疼!继续再观察,看看他接下去的反应吧!”我把眼光收回到被蔡生托着的手。
只见蔡生轻嘘一声似放下千斤重担,他将那颗被淡淡白光笼罩的珠子倒在我手心上,然此珠子似乎很有想自己的想法,它上下浮动很不情愿。
“这是送给我的么?”我看向蔡生,他颔首点了点头。
“哎呀真是的,虽然我笨拙粗野又没见识,但你也不用这么慷慨大方吧!这让我多不好意思。我们先从这里出去,联系上你家人,你呢,把病治治好,到时再请我吃一顿饭就oK了,如果你觉得一顿饭还不能表达谢意,那就两顿,哈哈哈哈,这颗珠子这么珍贵,你还是自己留着......”我尴尬地笑着伸出两指想把那颗一直散发着光晕的珠子还回去。
但当指尖触碰时却发现两指之间并无一物,犹如在空气之中,我一脸诧异再次看向蔡生。
他动了动,吃力地坐直了身子,枯瘦的双手紧紧握住我,紧闭的双唇仍旧没有血色,但眼睛却迥然有神。不知什么缘故他浑身开始簌簌轻颤起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透亮。
晚霞中,星星点点晶莹的汗珠不停从他皮肤处渗出,沾在柔密细软的寒毛上,似鳞非鳞,似羽非羽,一头乌黑长发瞬间从发根雪染到发梢,他依然紧拉着我不放,生怕我逃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我瞪着双眼惊愕地看着他,忘却了害怕忘却了挣扎,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深情地看了看浮在我手心里的珠子,急急道:“姑娘,这是泣血珠又名凤雏丹,能保你百邪不侵,万毒不近,守护你魂魄不灰飞烟灭,生命得以延缓,前方路途坎坷险恶,望姑娘一路谨慎为上......我......我将要随曌灵帝而去了......姑娘请务必把包袱交付于聱牙将军之手,他会帮你找寻回家之路......”眼前的蔡生如林中精灵,瑶池仙子,周身散发着氤氲的光晕,虚幻又那么真实。他的脸,冰凉如水,通透如晶,坚硬如石,在夕阳的辉映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姑娘!姑娘!”蔡生虚声呼唤!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疑似外星生物的男子,恍恍惚惚。
突然,他拿起珠子朝我胸口猛地一拍,顿觉一股暖流涌向心田直入骨髓疏通四筋八脉,混沌之感一扫而清,浑身一轻,无比通气舒畅,我还没来不及回味,就被他拽到到鼻尖处,冰凉生硬的唇已深深地吻上我的额头,刺痛火烫。
他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慢慢透明成粉,啪得一下炸开,如彩色水泡随风一起消失在鲜花烂漫的仙境中。“姑娘,勿忘!”动听之声依残留在耳际,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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