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什么人,媒婆支支吾吾的,说一半藏一半,她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潇潇是那个大户人家发卖出去的丫头,并不是承了恩去嫁人的,至于为什么发卖她就不清楚了,反正富贵人家恩恩怨怨,水深得很,媒婆说她也没兴趣弄明白,反正是给了她不少银子,让她帮潇潇找几个家世清白,身体健康的男子与她婚配。”
“我一听不对,质问她‘几个’是什么意思?媒婆不答,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从她这里是套不出什么话了,就反复打听潇潇原先是在谁家做丫鬟的,媒婆被我缠不过,这才说了,原来潇潇和她哥哥早先都是给彭阳郡一户姓李的人家当下人,那户人家的大老爷是个员外,娶了当地一个富商之女为妻,媒婆说完还给了我一吊钱,说自己这钱挣得不安心,得散一散才好...”
郭放抬眼撇见夜漓脸上厌烦的表情,连忙加快了他叙事的速度:“我想媒婆既不愿意说,那就只好我自己去查清楚了,于是我拿了这些钱做路费,去李员外府打探,结识了几个李府的小厮,一打听才知道半年前,李府确实有一个叫钱潇的丫头,因为偷了李员外夫人陪嫁首饰被赶出李府,与此同时,府中有一个家丁因为挪用府中财务放利钱,一并被赶了出去,听我描述的这个叫‘潇潇’的女子和她那个所谓的哥哥,与这两人很有些相似。他们还说这个钱潇背信忘义,她很小的时候被父母遗弃,差点饿死在街上,是李夫人将她捡回来救活的,如今却做出这样背主之事来,简直是良心被狗吃了。”
“小厮还说李夫人心善仁厚,到最后也没找到她的陪嫁,却也没叫钱潇赔,至于放利钱这种事,于员外府的声誉有碍,于是也没治二人的罪,只赶出去了事,这两人这会儿拿了钱,还不知上哪儿逍遥快活去了,我一听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就向李家告发了他们,李夫人果然仁厚,不但接待了我,还差人取了果子和茶点与我吃...”
夜漓双手抱胸,听他絮絮叨叨这么久,耐心早就耗尽了,吼道:“说!重!点!”
“说完啦,”郭放委屈道:“第二日凌晨,我的尸首便在城中的一条河里被发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夜漓秀眉一挑:“是这样的吗?”她戳了戳案上的卷轴道:“引你来的勾牒上可写着,你三魂去了七魄,只留一丝精魂在凡间游荡,不肯来冥府报道,在外的朝生使者正好在那一带捉鬼,顺道就把你带回来的,你这么不想投胎转世,可是有什么执念未了?”
郭放眼珠子一溜,说道:“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杀了我。”
夜漓冷口冷面:“恐怕这不是全部真相吧。”
“你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是你的贪婪所致”
郭放跪在原地,张口结舌,定洋洋地望向我。
夜漓站起来,背着手,自上而下俯视郭放:“这里是冥府孽境司,你以为你那点龌龊的心思还能藏得住?你要不要听听我讲的故事?”
“得知钱潇的来历之后,你并没有直接去找李夫人,而是联合几个小厮,计划打劫她,你算准了钱潇不想被人知道来历,而且她的钱来的确实并不干净,你料定她就算被打劫了,也不敢声张,是也不是?”
郭放低下了头,夜漓厉声道:“好一个本分的老实人,实则你贪得无厌,沾完色又想要财,天上平白掉下来一个貌美的老婆,你就巴巴儿接了,也不看看自己积了什么德,又是哪里来的福气,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祸,你胆小怕死,家人被跟踪都不敢报官,姐夫无辜被人殴打,想请你去作证,你怕得罪钱潇,坏了这桩‘好’姻缘,也是不肯答应,还说得这般好听,你背信弃义,打听到有利可图,就打算对钱潇下手,之前的恩爱缠绵也不顾了...”
“她的钱是偷来的,是不义之财,我这是...我这是...”听夜漓历数他的罪状,郭放不敢言语,听到最后,他赶忙辩驳。
“你是什么?你真打劫了钱,是打算捐一座庙呢,还是修一个学堂?笑话!”夜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笑:“你生前无能,死后也是没什么用,没能在凡间逗留多久就被朝生使者抓了回来,怕还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吧?”
“不妨由我来告诉你,李夫人嫁给李员外六年没有身孕,她家里虽是富商,但无官宦背景,日子一久,难免举步维艰,为保住她在李家的地位,于是就想出借腹生子这一招...”
郭放突然脸色煞白。
夜漓眯了眯眼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相信你已经能猜到了吧,没错,钱潇并不是偷了李夫人的东西,这是主仆二人串通好的,以此作借口将钱潇送出府去,又让媒婆找一些健康的成年男子与她结合...你以为你联合了李府的小厮去打劫,其实李夫人早就听说有人来打探钱潇的底细,她怕事情暴露,于是早早地就买通小厮将你迷晕了扔到河里。”
“哦对了,钱潇确实怀孕了,”夜漓的脸上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你猜孩子是谁的?”
而郭放听完已经完全懵了,夜漓却懒得再抬眼看一下此人,只挥了挥手,让鬼差们将他带下去处置,她又翻开一卷判书,才看了几行就皱眉问道:“此人乃是寿终正寝的,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她举起卷轴念道:“秋鹿县秀才赵岩,幼时偷盗邻家羔羊,诬陷其弟,被邻家寻仇,幼弟被打成残废,其父母为报仇,纵火烧邻家鸡舍,自此两家交恶,世代争斗不断?”
为了集中注意,夜漓读得很大声,读完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叹口气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秀才又怎么样,再有文化都只是表象,里子是坏了的。”她想到刚刚郭放的事,又觉得好像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尘世间的好人坏人,似乎也没个规律可寻,她思索片刻,懒怠细想,扔了卷轴道:“送去八寒岭冻一冻再去转生吧,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夜漓执掌孽镜司的时日虽然不长,已然有些麻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见得多了,再荒唐也不觉得荒唐了,她伸了伸懒腰,只觉得这一日已经看够了丑恶和卑劣的天性。
这时,麟飞走进来,手上还抱着一大捧判书,躬身行了个礼道:“怀阴大人,这是今日的公文,请大人过目。”
衙案上早就堆满文书卷轴,麟飞想撂下都没处放。
夜漓则是两眼一抹黑,她已经快被埋在书堆里了,昨天送来的都还没看完呢!禁不住怒火中烧,气急败坏。
麟飞见情况不对,三言两语交代完毕,连忙退下,一刻也不敢多呆,生怕殃及池鱼。
他一走,夜漓的火气更无处发泄,便赌气一把将面前的公文推到地上,大喊大叫:“好你个洛梓弈,别想用这种方法把我困在这里,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理论!”
晏姬恰好路过,听到声响走进来,见衙内一片狼藉,心知夜漓又胡乱发脾气了,说道:“鬼王殿下去酆都山巡视了,你找他何事?”
夜漓挑眉道:“巡视?哼,那里有什么好巡视的,分明就是找在借口,故意避开我。”
晏姬俏脸一沉道:“说话越发没规矩了,酆都山周围近来邪灵异动,十分反常,驻守那儿的鬼差回报山周围的煞气忽然变得浓重起来,鬼王殿下担心神无旧部有一些漏网之鱼不安分,暗地里寻求着解开地狱之主的封印,妄图让他重新现世,这才亲自前去视察的。”
“神无?他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好几千年了,还没死么?”夜漓没好气道。
晏姬没有搭理她孩子气的话,俯身捡起一卷判文递到她面前,耐心劝解道:“呐,这也是修行的一种,如今你身居要职,可不是捉一两个恶鬼怨灵就能了结了的。”
夜漓不接,晏姬举着文书的手就不放下。
“职责所在,你要逃避不成?”晏姬掷地有声地说。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夜漓终于忍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接过晏姬手中的卷轴,打开看了一眼,只见这卷判书上只写了八个大字:“戕害同门,嫁祸师弟。”
“没了?”
晏姬凑过去看了一眼:“确实没了。”
“就这八个字?”夜漓咂嘴:“哇,现在朝生使者做事都这么随意的吗?”
晏姬道:“有时候字越少,罪越重。”
夜漓挥了挥那空荡荡的判文:“那也不可能没有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吧?查都不查清楚就往我这儿送。”
晏姬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灵生来扭曲,作恶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夜漓又低头仔细看了几眼卷轴,判文中记录着此人的来历,乃是仙门子弟,出身武陵源玄宗门下。
“玄宗?”她心生疑惑,那不是鹤青的师门吗?
夜漓担心此事与鹤青有关,当下即刻说:“将此人给本座带过来。”
鬼差立时绑来一个浑身裹着泥浆,几乎已面目全非的阴灵进来,看样子生前应是跌入泥潭中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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