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坏的战船、工事等能修补了,他也询问了柳志的意见,沉声道:“国舅爷,降卒新附,大多有思乡之情,不能为我等所用,留在此处,只怕要误事。”
柳志答道:“我已联系了沓渚的守军,命他们把这些年搭建的贩奴船调来,把这三千五百名降卒押回沓渚充当边军,再调两千燕军过来驻守,也算是置换。”
邓忠“嗯”的一声,也同意这个置换决策,毕竟前线激战,降卒有可能临阵倒戈,反而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倒不如押送至远离战火的沓渚,作为劳役。
柳志续道:“我相信经过上次交战,田豫已大抵知道我大燕驻扎在岛链上的兵力如何。再过得几日,水位一降,轨条砦就会裸露在浅滩,魏军可轻松登岛。”
邓忠道:“虽说失了一道轨条砦,可岛上的木寨、壕沟依然可以作为阻挡敌军的防线。”
柳志微微一笑,说道:“田豫就算是全力进攻,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岛链,要怨就怨他自己把岛上的驻防工事修筑得极为牢固,扼守的也是险要之处。”
邓忠哂笑道:“他再厉害也想不到就是因为程喜父子好大喜功,白白将岛链送给了我们。”
柳志笑道:“这不正是《庄子》中所言道:‘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巨盗?,则负匮、揭箧、担囊?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盗积者也?’。”
邓忠只觉头顶上苍蝇乱飞,他只是粗通文字,浅晓经集,哪懂得这样高深的道理?皱眉道:“这是出自哪篇兵法里的?我可听不大懂。”
柳志哈哈一笑,邓忠不懂便是不懂的直爽性格颇得他的喜欢,耐心解释道:“这不是兵法,这是庄子的高论,出自其中的《胠箧》一篇。大意是圣人之智造出柜子储物,存放金银细软,为了防备盗贼的偷窃,恨不得以绳索箍紧、加固门闩锁钥之类的,可窃贼入室行窃,直接背走了柜子,唯恐箍得不紧。如此一来,圣人之智,不也帮助盗贼行窃么?”
邓忠这下子倒是听明白了,不悦道:“国舅说得不错,可这比喻不大稳妥,岂不是把你我说成是盗贼,田豫是圣人了?”
柳志摇头道:“我只是呼应大致意思,并未特指谁圣谁盗,庄子之言,意在提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譬如忠孝礼仪信仁等,皆是人道毁弃,圣人所拟定的。人皆循道而生,天下井然。以孝而论,乌鸦生反哺,无需彰显孝道,而尽反哺本职。正因标榜孝道为宗旨的赡养,攀比成风,合其礼仪为孝子,不足则不孝……”
时近三国中后期,谈玄老庄之学逐渐盛行,柳氏皆好此道,柳志也不能例外。
邓忠听了这等离经叛道之语,暗想:“国舅已堕邪道。”心想这话题若是不掐断,以国舅的满腹经纶要说上三天三夜,忙道:“我等当如何克敌?”
柳志一愣,随即被拉回现实,尴尬地道:“按照四时来判断,三日后轨条砦将完全露在浅滩上,田豫也能算得到,极有可能当日来伐。我等可在岛上昼张旌旗、夜竖火把为虚号,实则留下三千兵马驻守,田豫自必以为我军主力皆在岛上,那时我等率主力绕道,袭击青州沿岸,攻下县城。”
邓忠喜上眉梢,点头道:“等田豫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正是为此。”
柳志微微一笑,说道:“田豫若是出海,则青州的东莱必然空虚,趁他在岛链胶着之际,我等直取老巢,征西将军夏侯玄、青州刺史程喜皆在于此,出其不意地说不定能将他们给擒住,就算是擒不住,此二人者,前者不过是个喜好清谈玄学之辈,后者是弄权作威的小人,何足惧哉?”
邓忠哈哈一笑:“最好能生擒此二人。”
“就算擒不住,也能吓得田豫快速回援青州,我等再从南长山岛追击其后军不迟。”
柳志快速地道。
两人商议完毕,次日天明,沓渚星夜而来的二十艘贩奴船驶至南长山岛。
邓忠当即命兵卒把魏国的降卒赶上船,降卒都以六七人串在一条铁链上,想暴动都没有可能。
每艘大船可乘坐三百人,邓忠为了节约空间,愣是用了十艘船将降卒硬塞了进去。
邓忠眼看着十艘贩奴船满载降卒驶回沓渚,剩下的十艘贩奴船上承载着两千燕军。
贩奴船上除了操帆掌舵的必要燕军之外,船舱内几乎是空的,其目的也很明显,进攻青州抓百姓、掠金银上船,运回燕国,以充人口。
柳志将其合兵,总兵力达一万人,心下欢喜不已。当即安排邓忠自领三千人,环岛都设置大量的哨岗,插满了燕国旌旗。
他本人率领飞龙船八十艘,贩奴船十艘,计划乘船绕一大圈的远路偷袭青州沿岸。
同时岛上各处的灶台依旧保持,每日拾柴生火三次,滚滚炊烟直漫半空,从海上往南长山岛上一瞧,便好似大军埋锅造饭的场景。
邓忠于岛上巡逻,果然不出柳志的预料,两日后水位有所下降,轨条砦裸露在浅滩处,便如破土而出的春笋,杉树挂满了海带跟水草。
潮水一经退却,岛外一圈就成了沙滩,轨条砦不能再作为海防工事。
邓忠扼腕长叹:“国舅不愧是柳毅的曾孙,对观天气知四时的本事,我是风马牛不相及。”
岛上最高处的崖上建有一座四丈高的了望台,可观测到远处的海面。
到得响午,他一人登上望台,眺目西望,隐隐约约瞧见对岸有十余个黑点缓缓向南长山岛驶来。
邓忠心下咕咚一声,暗想:“他终究是来了,看来田豫也掐准了退潮的时机。”低下头来,对了望台下的亲兵道:“擂鼓,敌军已杀奔南岛而来,命令全体军士集结。”
了望台下的亲兵听说敌军来袭,二话不说,抬起手中的两根鼓槌,向着牛皮鼓雨点般落下。
砰!砰!砰!砰!
急促而由节奏的鼓声传向各处,耳闻擂鼓声的燕军当即快速披甲,拾起兵器,还没吃饱的兵卒便往口中塞上几口饭,边跑边咽的赶向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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