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将屯兵长安的夏侯玄给召了回去,三军将士的亲属可都在司马懿手上,谁也不愿意因为给夏侯玄卖命,拿亲属安危开玩笑。
夏侯霸也是如此,没有诏令,武将是不可能带着手下的士卒造反的。
自从高平陵事变后,曹爽被诛杀三族,司马懿虽然手段是残暴了些许,可胜在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并且赏罚分明,严于律己。虽然是奸臣逆贼,朝堂的风气为之一新,要比曹爽揽政时的乌烟瘴气相比,好了不知几倍。
夏侯霸心中不胜其悲,想到如今的魏国,已然成了司马氏的一言堂,暗想:“武帝留下的基业,难道就这样拱手让人?”
众人仓促中携带的粮草干粮都断了,没什么东西好吃,他腹中饥饿难耐,也只得暂时喝水充饥。
直挨到了半夜,夏侯霸饿得眼冒金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忽然察觉大地都在颤动,登时心惊胆颤,勐地里坐起身来。
东北角亮起点点星光,马蹄声踏碎了整个夜幕下的寂静,夏侯霸唤醒众人起身,只见对面的大批人马来得好快,两千名蜀军从四面八方探出来,为首者正是姜维。
姜维右手举着火把,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眼神一一掠过众人,询问道:“你们是魏人?夏侯霸可在?”
夏侯霸赶忙上前,拱手道:“老夫正是夏侯霸,今番走投无路,只得投蜀。”
姜维倒是友善,并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笑道:“既来此处,那便随我一道至成都拜见陛下。”
夏侯霸满脸喜色的应了声“好”,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咕咕直响,不由得老脸通红,尤其是面对昔日的死敌,更加感到羞愧。
姜维一拍额头,明白他们在复杂的川蜀山道中迷了路,仓促中没携带多少粮食,看来是忍着饥饿了许久,当即命蜀军拿来干粮分给众人饱餐一顿。
次日天明,姜维携夏侯霸至成都面见刘禅。
夏侯霸有些害怕,不知蜀国皇帝的脾气如何,自己顶着“讨蜀护军”之名来降,何其讽刺。
刘禅满脸喜色,握着夏侯霸的手,柔声安慰道:“阁下能来,为我蜀汉添一人才,实为难得,朕也实喜之。你的父亲是在战场中阵亡的,不是朕的先人手刃的。”
又唤来自己的长子刘璿,对夏侯霸笑道:“这是朕的长子,也是夏侯家的外甥。”
夏侯霸之父是夏侯渊,当年张鲁投降曹操后,任命夏侯渊镇守汉中。建安二十四年,刘备率军进攻汉中,夏侯渊在定军山中被黄忠袭杀,是以夏侯霸跟蜀国实有杀父之仇。
刘禅将仇恨归咎于国事,又命长子刘璿面见夏侯霸,并称为是夏侯家的外甥,其原因是蜀国大将张飞当年掳走了出城采桑的夏侯氏为妻,此女为夏侯渊之女。后来夏侯氏生下两个女儿,都许配给刘禅为妻,并生下了刘璿,从血缘辈分上来说,刘璿是夏侯家的外甥并没有错。
夏侯霸大为感动,被刘禅的胸襟气量所折服,一直以来都很少听闻刘禅的事迹,只知此人庸而不昏,年少登基以来,一直由诸葛亮主管军政,甚至说出“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之语。
却不料今日亲眼得见,三言两语就将彼此的关系给拉近了,夏侯霸跪下拜道:“陛下胸襟气量,天地为之一阔。臣愿肝脑涂地,誓死以报陛下的恩德。”
刘禅笑着扶他起来,心中喜的是得了昔日的陇西死敌,要想得知陇西的内部情况可就方便不少,对姜维道:“伯约,可得好生照顾一下,不可寒了天下归汉之心。”
他不称夏侯霸为“降汉”,而是“归汉”,就更加给了足够的面子与尊重。
姜维精神一振,心想陛下如此重视,北伐陇西那是志在必得了。
夏侯霸从魏国逃出来,只觉天地之大,无处藏身,唯独遇到了礼贤下士的刘禅,方有了归属安心之感,霎时间热泪盈眶。
而恰如此时,独自一人回洛阳的夏侯玄,很快就被搜出了谋反的证据、证词、证人,并且层层上报,再由通过曹芳裁决,最终下达夷三族的命令。
地牢中。
司马师隔着栅栏,目光望着双手双脚皆系着镣铐,脸上仍是一副从容的夏侯玄,轻声道:“泰初,国法难容,就连我也不能改变。”
夏侯玄自诩天下名士,士人优雅之典范,临近死期愣是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涩声道:“子元手段天下无双,城府深不可测,连我跟你相知相交多年,都瞧不出你是这样的人。”
司马师习惯了谩骂,澹然处之:“不该怪我藏得深,若不是曹爽逼急了,处处要致我司马氏于死地,又何至于此?”
“放屁——”
夏侯玄怒目而视,厉声道:“曹爽乞降,老贼手握大权仍然不愿放过,这一路杀下来,已经死了多少人?太傅是想当周勃,还是想当王莽?”
司马师沉默下来,道:“泰初,你我今日也不需要再讲这个了。”
夏侯玄狂笑三声,随即一个劲的点头:“不错,不错——我一个将死之人,多说无益!你若是还把我当成多年的朋友,赐我痛快的一死便是。”
司马师瞧着他这副发疯的态势,心中没有半分的波动,转身便即离去,只丢下一句:“明日午时,全部斩首,我会交代行刑之际,务求落刀快准狠,不会让你受更多的煎熬。”
走出了地牢,司马师抬头望了眼天边,只觉阳光刺眼,下意识地以手掌遮挡,发觉左眼钻痛,便如同虫蚁撕咬一般。
他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痛感随即又不见了,不由得想到:“定然是这些日子过于疲惫,缺乏休眠了。”
次日午时,刑场上哭声一片,夏侯玄家中的男女老幼都相继被押送到场,长者年迈八十,幼者仅七岁,鸡犬不留。
司马昭恨当年曹爽等人的所作所为,亲自监斩。虽然大哥再三叮嘱,要给夏侯氏一个痛快,不可钝刀子杀人。兄长的话自然要听,可却没说先杀谁。
他瞧着刑场上一副从容就戮的夏侯玄,没来由的对这些名士感到厌烦,对监斩的官吏道:“不要同一时间斩首,逐一斩首,从老到幼,夏侯玄排在最后,让他亲眼看着全部亲人死尽,再轮到他!”
“是——是!”
执法官吏骇然不已,他大半生监斩无数犯人,可杀人不过头点地,刀落得快并无任何的痛苦,至少死者是零差评的。可司马昭这一行为却超乎寻常的变态,可谓杀人诛心。
刑场上,原本从容就戮的夏侯玄脸色大变,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惨死在眼前,叔伯、兄弟、妻女……那昔日的阖家欢乐,霎时间化作了人间地狱。
他下意识地要往前冲,身后铁链系在石柱中,“铮”的一声,铁链被拽得笔直成线,只往前扑了三四尺便倒在地上。
“求求你了——先杀我!”
夏侯玄披头散发,两行热泪直流下来,监斩的大小官吏皆视若无睹,任由他放声大哭到昏厥再醒来,复又昏厥。
直到最后一个族人的无头尸体倒在血泊中,夏侯玄才如烂泥般被搀扶至刑场中间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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