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看风景。”左丰收淡淡地说。
我不看那些人,挺起胸膛,大步向前,与左丰收并肩而立。
朝阳东升,霞光满天,莫高窟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与往日不同的是,停车场内外、广场边的店铺、通往市区的道路……目光所及之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做了一些工作,今天莫高窟不对外开放。所以,市区那边的旅行车都不会过来。唔,上午十一点之前,这里会保持现在的状态,绝对不会有无关闲人闯进来打扰。”左丰收说。
“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了?”我语调平静地问。
即使是在一切尽失、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我都不会气急败坏、连讽带刺。个人情绪崩溃的话,只会让敌人看清自己的底牌,于事无补,于己无益。
“九成——我只有九成把握,不敢说尽在掌握之中。古人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就算有九成把握,也不敢轻言胜利。龙先生,我强留你在这里,就是因为不确定最后结果到底如何,才想找一个可以彼此砥砺的同路人。看来看去,除了龙先生,再无他人。正如范文正公在《岳阳楼记》结尾做感叹的——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左丰收好整以暇地说。
对他援引范文正公的千古名句,我不免摇头苦笑。
范文正公提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仁人哲学思想,一向都是后代有识之士学习追赶的目标。像左丰收这种人,竟然也以范文正公为榜样,岂非鱼目混珠?
“龙先生笑我自作多情?”左丰收笑起来。
我摇摇头:“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左丰收轻轻挑了挑长眉,若有所思地追问:“龙先生,请继续说?”
平心而论,左丰收的外表并不狰狞邪恶,而是一个五官周正、气度纯良的人。他很善于伪装自己,任何细节都处理得很好,才能骗取黄花会高层的信任。
“道貌岸然、居心叵测”八个字放在他身上,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左先生,事情发展到今天,再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你能凭着一己之力揭开莫高窟的秘密,那我一定会恭喜你。千年以内,智者辈出,但却没有人能像你一样,真正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向天空中指着。
长矛形状的云翳在空中缓缓移动,那种样子,仿佛一只巨大的热气艇正在笨拙地转向。
我耳中隐隐听到沉闷压抑的“嗡嗡”声,那应该就是几万只蛊虫振动羽翼、饥渴难耐的磨牙吮血之声。
粗略看,长矛形云翳并不出奇。这个季节,天空中云彩的形状多种多样,如龙如马,如山如浪,只要想象力足够,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能在云彩中找到逼真的剪影。可是,如果有一只望远镜在手的话,一定能够清晰看到组成“炼蛊师之矛”的所有蛊虫。
“为了这一天,我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不亚于超级大国的卫星发射。炼蛊师的工作十分无趣,要想炼制一些独特的东西,就必须付出大量时间,夜以继日地工作,像一台机器一样,投入全部精力。炼蛊师都是高级生物学家、化学家、繁殖学专家、心理学专家,集各种专业知识于一身,还得是一个坐得住、耐得住寂寞的人,往往是‘板凳能坐十年冷’,才有可能取得一些微不足道的成就——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激动,所以忘形了,竟然开始向龙先生诉起苦来了。”左丰收惊觉失言,立刻截断话题。
其实,他说得没错,炼蛊师是一个一入行就没有退路的职业,等于是将自己的灵魂质押给魔鬼。
苗疆炼蛊师那么多,要想成为天下第一,与古代读书人进京考状元一样,几率极小,投入产出比极低。
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超乎常人的意志,肯定坚持不下来。
“左先生客气,实际上,在我看来,左先生在很多方面都是现代青年学习的楷模。”我说。
他是如此坚忍,比起古代篡夺了大汉江山的反贼王莽来也不遑多让。
“龙先生见笑了,在你面前,我不敢过于自负。”左丰收摇头。
“我只不过是敦煌的小小过客。”我说。
左丰收再次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很久之前,我们就在这里见过面,也交换过对于112窟的各自看法。不过,时间过去久了,那时的我也不是这个样子,所以龙先生不记得了。”
我一怔,向着左丰收的五官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闭目冥想。
莫高窟最不缺少游客,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络绎不绝。即使是在中国人最看重的春节,也会有各地游客兴致勃勃而来。所以,我见得最多的就是游客。
我跟游客交谈的时候不多,只是有几次,有游客缠着我问东问西,不得已才多聊几句。
记忆中,我只有一次跟游客交流过对112窟的看法,而对方是一名来自埃及的华裔,名为苗崇敏。当时,对方还给我一张名片,早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原来,苗崇敏就是你。”我没有睁眼,迅速叫出了左丰收当时的化名。
“崇敏”等于是“虫皿”,合起来就是一个“蛊”字,“苗崇敏”的意思就是“苗蛊、蛊苗”。
很可惜,我当时只把他当成了萍水相逢的游客,没有一点戒心。
仔细回想起来,当时我跟化名“苗崇敏”的左丰收只谈过三个问题——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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