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脸色一缓,侧身往旁边一让。只见他的身后,又走出两人。
这两人,秦重都认识。一个是昨夜才见过的赵宗懿,左臂还缠着绷带。原本面色平静,不想一眼看见秦重,登时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待反应过来,恼羞地瞪过来,充满深深恨意。
另一人,却是青云散人。身穿月白道袍,怀里抱着拂尘,面色平静无波。见到秦重,让青云散人微微诧异。因为在她的印象中,秦重坠落百丈悬崖,已是绝无生还的道理。
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问话的打算,就像不认得似的,眼神一扫而过。
“你你怎么又来啦”窈娘看一眼秦重,又看向赵宗懿,顿觉头痛起来。
“今日事,与得意楼无关,你莫要插手。”赵宗懿从秦重身上收回目光,警告着窈娘。随即,他目光一转,盯上了垂立一旁的董乔。自几人进来,董乔就默默站了起来,冷眼观望着一行不速之客。
县尊望向窈娘,眉头微微一皱,颇有些无奈的样子。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女子一身媚骨天生尤物,却早已是赵宗懿禁脔,谁也不敢染指半分。即便是他七品百里侯,也只有看着的份儿。
这时,天然居掌柜慌慌张张地进来,凑到李大娘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李大娘子猛地一挑眉,再望向县尊的神色,可是透着深深的不善。
“县尊老爷,不知妾身哪里得罪了县尊,竟带兵围了我天然居”
“什么兵围天然居”窈娘一声惊呼,怒目瞪向赵宗懿。在她认为,这自然是赵宗懿指使,为的自是报昨夜羞辱之仇。想到这里,不自觉地往前一步,将秦重挡在了她的身后。
“本官带兵前来,乃是为捉拿董乔。”县尊傲然说道。
“不知小女子身犯何罪,竟劳动县尊亲自捉拿”董乔忽然出声,语带嘲讽。
“哼。”县尊冷哼一声说道,“董乔侵吞家财,背主私逃,已被苦主告下。”
“一派胡言。”董乔闻听大怒,根本不给县尊面子。“董乔虽沦落风尘,但是何曾卖身为奴又何来侵吞家财背主私逃县尊莫要污人清白,还请拿出证据来。若不然,提刑衙门前的伸冤鼓,董乔也不是敲不得。”
“放肆。”董乔威胁的话语,令县尊勃然大怒。
提刑衙门除了督治奸盗、申理冤滥,还有一项重要职责,岁察所部官吏,保任廉能,劾奏冒法。说白了,就是监察本路官员,一旦遇有贪赃枉法,可以直接上书朝廷弹劾治罪。
提刑衙门,就是悬在本路官吏头上的一把刀。董乔一番话,无疑当众落了县尊的脸面。
“本公子有证据。”赵宗懿掏出一张纸,刷的一下抖开。“这是董乔的卖身契,可证明她乃本公子家中逃奴。”
“你胡说。”董乔一见卖身契,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浑身都颤抖起来。
“白纸黑字,中人画押,官府大印,你如何抵赖”县尊淡淡说道,字字如刀。
董乔幼年被卖入青楼,自然是有卖身契的。而这张卖身契,也是锁在董乔身上的枷锁。即便如今色艺双绝,独占花魁名声响亮,但是依然无法获得自由。只能听命老鸨,卖艺卖笑。
县尊查封了惜春书寓,卖身契自然到了县尊之手。如今反过来诬陷,说董乔是逃奴。然而可叹的是,董乔甚至李大娘子等人,明明清楚这其中猫腻,却根本辩无可辩。
要么一死,要么只能低头认命,沦为他人玩物。
董乔凄楚一笑,浑身似是失去所有力量,一下委顿在地。县尊见状,不由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了赵宗懿。他只是一把刀,刀把子攥在赵宗懿手里。至于如何处置,完全还要看赵宗懿的意思。
县尊忽的一怔,只见赵宗懿魂不守舍,哪有半分好事将成的兴奋
“公子”县尊靠近赵宗懿,小声的提醒道。“先把人带回去”
“啊”赵宗懿猛地回神儿,却不知县尊方才说了什么,一副懵懂的样子。自从看到秦重在此,他就有些心中惊跳。受伤的左臂,更是传来撕裂的疼痛。他对秦重又恨又怕,忐忑难以自持。
“哈哈,赵公子啊。”秦重轻轻推开窈娘,走到了赵宗懿面前。
“你,你干什么”赵宗懿猛地一惊,兔子似一下跳开老远,眼里尽是惊惧的神色。
“这是有钱了啊,还账吧。”秦重眼里透着戏谑,不咸不淡的说道。
“我哪有钱了”赵宗懿下意识回话儿,忽又觉得这么说太跌份儿,登时急红了脸,却赤赤说不出话来。给秦重写下巨额的欠条,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却偏被秦重当众掀开。
“都有钱买花魁,当然也有钱还账了。”秦重说着,忽然一瞪眼,“你不会要赖账吧”
“我”赵宗懿一时语塞,回答不会不妥,回答会也不妥。
“大胆。”县尊戟指秦重,厉声喝道,“何方小子,敢对公子不敬”
“你放肆。”秦重冷然一声暴喝,噌的上前一步,“本公子与你主子说话,哪里轮到你来聒噪。”
“你”县尊一下涨红了脸,却偏偏又不敢反驳秦重。怒目瞪着秦重,一张脸好似要滴下血来。读书人讲风骨气节,最是瞧不起投身权贵之人。但是仕途坎坷,投身权贵却是一条捷径。
然而,这件事可以偷偷做,却万万不能翻到明面上。一旦过了明处,士林口水也能淹死他。
到那时名声尽毁,还有何颜面立身官场
“我说得对么”秦重似笑非笑,微眯着眼睛,又盯上了赵宗懿。
“啊对”赵宗懿面对秦重,无端气短了七分。若知道秦重还在此,打死他也不来上阳村。
“那还账吧。”秦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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