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斟满。
喝了几杯尤似不能纾解,她扔了酒樽,还未伸手,一坛酒便递到了面前。
看了一脸纵容她的张程一眼,君辞扣住酒坛,弯臂仰头大口大口痛饮。
来不及吞咽的酒水洒了一地,爱洁的张程眉峰都未曾动一动。
灌完了一坛酒,湿了大半衣襟,君辞抬手在唇上一抹,行为举止比无数男儿更为豪放。
她喜在舅舅这里,无论是循规蹈矩的表兄,还是严肃克己的舅舅,从不束缚她管教她。
哪怕她的行为再离经叛道,他们在她这里都好似忘记了一切规矩礼教,只要她开心便好。
砰的一声,酒坛落在矮桌上,君辞未松手,撑着半边身体,清亮的凤眸灼灼而望:“表兄,前路不明,荆棘遍地,沟壑万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你说我应不应退?”
张程又开了一坛酒双手递给她,从容不迫:“莫要问我,问心便是。”
“问心?”君辞接过酒坛,喃喃重复。
“然也。”张程颔首,一手敛袖,一手将佐酒小菜一碟一碟端上,慢条斯理道,“浮世万千,千面风华,个人有个人之活法。
庸庸碌碌也好,汲汲营营也罢。心之所向,则无怨无尤。”
张程的话让君辞忍不住低笑出声,这与她方才对阿耶所说顺心而为又有何区别?
可透过围炉赤红的焰,看着张程清秀的俊颜,那一抹火光宛如照到了她的心头,不知是否烈酒发酵,她浑身由内而外暖了起来。
“倘若率性而为,会累及至亲……也要义无反顾么?”说出这句话,君辞心口那股子淤堵终于顺了。
张程莞尔,执箸为她布了菜:“阿辞,退一步当真能海阔天空么?”
此话似重锤凿进君辞的心坎。
能海阔天空么?
大抵是不能的!
应无臣必然是以自己的某些妥协或者割舍,使得应郎主在周荣低头会见各大世家之时,顺带提出了揭过此事,周荣也不得再追究于她或者君家。
然则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今日周荣被迫能屈能伸,以两子之死为代价向世家臣服,可心中的仇恨只会埋藏更深,他日必将会雪耻!
动不了应氏,也会坐等她与应氏再无瓜葛之后对她清算。
不过是早晚而已!
且周荣便真的放下这份仇恨,以她的性子,除非现在就抛下一切,远离北朝,再不去看这些藏污纳垢,再不去瞧那些身被疮痍,否则愤而抗之也不过是早晚。
正如她所言,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亦无退路,又何故自欺欺人?后退只会露出掩藏的脆弱,更便于敌人利爪将你一击毙命。”最后一句话,张程的语气发沉。
心神一震,君辞眼底越发坚定:“表兄所言甚是,我不应退亦不能退!”
张程眸中含笑,望着她畅快痛饮的模样。
暮色四合,夜幕降临。
皇城外的荒野,应无臣滚着银灰鼠皮毛的大氅在夜风中翻飞,他望着城门的方向,低头对着怀里的银狐轻叹:“她终究选择了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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