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似是暖化了水仙的心结。她抬手啜了口茶,漫长的香气从口鼻而入,清新优雅,悠久不散,指尖微微一动,目光又瞟向了桌上的点心。
谢从安趁势将碟子递了过去,笑着道:“虽然还算不得相熟,我说与姐姐的却并非假话。毕竟,我如今记不得自己身份,也无处可去,哪怕可趁着眼下青春,觅得良人,却总归脱不出这世间色衰爱弛的轮回。更何况……有些话不当说,却也不得不说,似我今日这般,就算是往后从了良,待跟着人回归到正宅去,见到了家中主母,又能得到几分好?反倒是情愿留在这阁楼里,只想跟姐妹之间有个照应,也能挣得几分自由与尊重。”
一番话说的水仙眼神迷离,遥望着空中一处,不知想起了什么。
“话虽如此,却也究竟丧气了些。”
她终于接过了碟子,瞥了眼谢从安,欲言又止。
谢从安伸手为她抚平肩上褶皱,低声道:“赏春阁经营不易,华娘子和姐姐能相扶至今,春影是羡慕的。可我一不求富贵,二不信情爱,只想妥善找个终身可依的地方。情爱无形,终归是靠不住。”
“你有这样的皮相,又有何所惧……”水仙小声嘀咕着。
“以色侍人,终究会受其所累。”浅淡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些疲懒,谢从安的目光缓缓飘向窗边,“得遇良人不负相托的戏码,世人爱看,我却不喜欢。”
这番演绎,不过是因为她借着先前问来的只言片语,揣摩出了赏春阁的几度更替。
华娘子是在前一任姿容渐衰身染重疾后被教坊司派来澄江的,水仙是她在此地救下的外来人,而碧莲则是投奔水仙而来。几人的身份经历,再加上华娘子的“江湖客”,大概率是都听信过什么“誓为一双人”的。
于是她低头去弄裙摆,笑得更加厌烦,“我自认冷情,身无挂念,看来也不是什么福泽深厚的命,不然不至于流落此处。但华娘子对我有相救之恩,又带我不薄,我总得报还才是。”
这段表演似是感染了水仙,只见她捏着点心,不知又在想什么,眉心都揪了起来,却不料半晌后忽然丢出一句:“你既冷情就走了便是,连父母之恩都不记得,又为何一定惦记着要报华娘子这份恩。”
谢从安听的心口一窒,冷笑道:“我只是记不得自己身世,又怎会不认父母之恩,且说冷清,也只是说自己不信那些情情爱爱而已。书中的杨雀尚知衔环,我难道真能连只鸟儿都不如?”
见她生气,水仙反倒笑起来,口中淡淡哀叹:“日日待在这楼中,对镜空等年华老,还不是不如一只杨雀。”
这话说的颇为落寞。
谢从安心中不定,便推了推她面前的茶,“姐姐这话我不明白,难道华娘子还能关着你,不许你出去门么?”
“倒也不是。”水仙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妆台,将妆奁里的盒子一个个都捡了出来,“只是在澄江这种地方,你我还能做些什么?不就是一日日的数着时辰过。盼人来,送人走,看着这风霜雨雪,望着那灯笼烛台。这里的孩童连瞧见个烟火都能开心许久,就算是你这样倾城姿色,到了这里,又能折腾出什么意思。”
谢从安心中一动,佯作欣喜,“咱们这里有烟火吗?”
水仙只是摆弄盒子,也不理会。
“没有。”忙着吃东西的樱桃接过话来,“早前卓公子曾为着讨碧莲姑娘开心放过一回。我在澄江长这么大,也就见过那一次。算着日子,到明年春天就是两年了。”
谢从安望着水仙的背影,故意问道:“咱们这阁楼里,过年也总还是要燃些爆竹吧?”
水仙侧身回来瞥了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樱桃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手里的糕点,摇了摇头,“这些我不知道。”
“我们既然靠着蓬山,可有盛产什么?”谢从安又问。
“盗匪吗?”樱桃反问。
瞧她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可爱,谢从安抿唇摆手,笑了笑作罢,转朝水仙道:“姐姐可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咱们不如找些乐子。似你说的,这日子过的越发没趣味的,往后几日若继续下雪,又要被关在屋里,不如早些商量着找些有趣的打发时间。”
水仙这才似起了兴致,转回身问她:“不知春影姑娘平日里都怎么打发时间?”
谢从安才要开口,忽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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