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沉默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长沙王暗自回首,便见湘阴侯紧紧盯着城头,眉间川字生成深深沟壑。
城楼上,永清疾步冲向方才关押欧阳野的角楼。
血迹斑斑的城砖滑腻无比,她走得急,鞋履踩上一处血迹,一不留神滑倒在地。
柔嫩的手掌在粗粝的城墙上拖滑下来,顿时变成一片磨砂般的擦伤,流溢的鲜血与污垢混杂在一起,惨不忍睹,她痛得一瞬间眼泪涌了上来,鼻腔里亦满是酸涩,却只能收回手掌拢在胸前,抽痛地吸了几口气。
前头那些听命于皇帝的侍卫根本就不管她,只顾快步走向角楼。于此生死关头,那些渐渐远去的皂衣身影还满以为惟按照皇帝的命令行事,才能挽救危亡。
不行,他不能死。
欧阳野不能死。
她迅速爬起来,快跑了过去,在侍卫赶到前,一把抽出了其中一人的腰间佩剑,铁器的重量是她不曾预料的,整个手臂都为之一沉,差点没提起来,她紧紧握住那把剑,架在了欧阳野的脖子上,胁迫他与她同行,扭头向侍卫吩咐:“这里有本宫,你们只须护送本宫将他带过去即可。”
这实在是一件荒谬的事。
但眼前的少女丹朱锦衣已沾上鲜血与战火的痕迹,握住乌黑剑柄的手亦在不住地渗血,偏她双眸里是不容置疑与反驳的坚定,她昂着头望着他们,每一个字都仿佛钉在心间一般:“我是大燕的永清公主。”
她没有再强调他们应当如何去做,但每个侍卫皆屈从了。
被她剑刃抵住脖颈的欧阳野也镇定自若。
走出角楼的时候,侍卫稍稍脚步慢了一拍,落在他们身后五步左右的距离,欧阳野突然转过头,永清紧紧地拿着剑抵他,差点割破了他脖颈上的皮肤。她下意识将剑刃往外移了一寸。
欧阳野看了一眼她退下一寸的剑刃,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永清不悦道。
“没什么,”欧阳野顿了一霎,“若我劝降家父,陛下可许欧阳氏还家湘阴?”
向来跟着谋逆的叛将没有不被清算的,最后皆是举家诛连。
但欧阳氏的情况确然不一样。
大燕十几年大的战事没有,但南疆一直在和南蛮小打小闹地摩擦,养得一群骄兵悍将,又民风剽悍,颇与中原不同,武帝分封三侯,其中湘阴侯和会稽侯皆镇守南疆,可见其中麻烦。若将欧阳氏连根拔起,谁来代替世代素有厚望的湘阴侯镇住湘黔之地?谁能接替收拾欧阳氏的场子?难道要白白便宜会稽侯么?
“父皇是记仇的人。”永清低声道。
欧阳野眼中的笑意迅速黯淡了下去。
长沙王有能力杀掉皇帝,却不代表他能坐稳大燕江山。
如今没有预谋的匪乱浑水摸鱼,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光凭一个弑兄的罪名就够让十三州本来表面安分,和大燕皇室貌合神离的豪族群雄并起,打着为先帝复仇的旗帜讨逆,瓜分权柄了。
到时候,湘阴侯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欧阳野如今觉得,他们父子不过是在替长沙王火中取栗。
“但,”一直对他冷若冰霜的女声不知是不是因为极力地压低了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我,还有父皇周围有脑子的人,都会劝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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