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渐西沉了下去,李功等一席人终于赶到了泉亭。
燕因旧律十里设一亭聚落店肆人烟,以供来往差旅商客休憩歇脚。律令规定虽是如此理想,但落实下去往往要因地制宜,被各种各样的因素限制,无法执行是常有的事。比如这泉亭为燕阙向朝京的路上第一亭,又在两京官道旁,也因为要绕了中间一座高山,竟然被挪到了出城二十里远的地方。
几间院舍错落相连,书着旅栈酒肆等名头的幡旗在夜风中招展。
车马在门口停下,被旅肆的仆役牵去了后院,苏苏惴惴不安地跟着李功迈入门槛:“长史,这乡村野店里的游医,真的能行么——”
尤其只是向旅肆的侍儿一打听,便差人去请的医。
这乡野游医还连个正经的馆子都没有,还须让人到附近他的田舍去请。
李功道:“宫中太医多攻妇人内症,或是一些富贵闲生的疾病。朝京倒还好一些,燕阙这边本便是个草台班子,宫中贵人又鲜少受皮外之伤,恐怕即便让燕阙这边的太医令亲自给公主诊治,我也担心他庸医误人。江湖中人,则是完全相反地来了。”
苏苏懵懵懂懂地点头,眉间忧思却仍未解。
“长史借过。”他尚在向苏苏解释,身侧便传来一声满是疲倦的低沉男音。
李功闻之,身形一避,赶紧让开。
靛衣男子便如怀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托着怀中少女快步进了房间。
派去接来医师的侍从脚程也快,不一会儿便将一名布衣戴帻的游方医士带了进来。
苏苏见了他,顿时“啊”了一声。
本以为江湖游医,又在这一带赫赫有名,多少也当是个鬓发花白的老头了。她先前还纳罕,即便蘧府精锐的脚程再快,那位跟着来的老医师无论如何也是步履蹒跚,怎么也来得这么快?难不成是被背来的?
但他一抬眼,望向苏苏,却扬起的是一张肤色微黑的年轻面孔。
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刺耳:“怎么还有女人在?”
“……你,什么意思!”苏苏恼地瞪了他一眼,却听见床榻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医师更变了颜色:“怎么还有。”
“胡先生有所不知,”李功一抱拳,“伤者也是位年轻女子,怕先生行医时多有不便,我等想让侍女在一旁服侍。”
什么服侍,不过是想让他教这侍女如何处理伤口,遥遥隔着发号施令,以免教他占了别人姑娘的便宜罢了。
胡医师冷笑一声:“你们以为行医治人是什么儿戏?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婢子也敢代我行事?真把胡某当成不学无术的赤脚游医了!”说罢重新拾起放在案上的药箱,掉头就往门外走。
胡医师只是一时意气,他自幼学医,云游江湖之前也曾为两京富贵人家诊治,最晓得这些自诩身家性命极为矜贵的人,最爱故作学问,胡乱指点。他一进来,打量李功等一行人的衣着,便知这趟出诊又要把他拉回到当年最讨厌的生活里了。
索性找个借口开溜。
不料一把玄铁错银的剑倏然挡在他身前。
那剑并未出鞘,只是那人身影迅速,将胡医师吓了一跳,他定下神来轻蔑道:“贵人不会以为,以武力相挟,便可叫胡某屈从吧?难道胡某行走江湖,是第一回被人叫刀剑架在脖子上?”
“自然不是。”
挡住他的靛衣男子五官挺拔俊逸,只是仿佛万里奔波而来,脸上满是比旁人更深重的风尘倦色。
苏苏惊讶道:“许公子,不是才歇下么,怎么就出来了?”
“无碍,我已休憩够了。”许长歌缓缓放下手中的剑,隐有血丝的眼睛仍紧紧盯着这名乡野医师,他倒是没有一点敌意,只是如此一双眼,也不免有些骇人,“胡先生,我等并非怀有轻薄之心,只是患者伤在胸腹,只恐先生心有忧虑,畏了手脚,反倒施展不开。”
胡医师一听,更觉头皮发麻。如此隐私之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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