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表光华,这倒是你难得一次的口吐真言,惟明的容止确实是令少艾动心——”
她的挑衅戛然而止。
面前的许长歌,瓷白的眼底竟然泛出了淡淡红色,似脆弱的伤口被人擦伤,没有血流如注,只是静静地渗透悲伤。
他便这么一双敛着受伤,却仍深情眷眷的眼睛望着永清。
效果不异于万箭齐发。
永清下意识地捧住了他的脸:“你——”
“可是公主不是无知少艾,对不对?”那令人心疼的眼底骤然泛起一丝笑意,“我们永清公主成熟懂事,还会心疼臣。”
“……你走开!”永清狠狠将手中的脑袋拍了出去。
清爽的笑声在绿荫枇杷之下回旋。
永清恨得不行,正要去捶他,却听见一声长一声短地呼唤:“永清公主——公主殿下——”
似是董夫人身边的婢子。
她突然生怕被董夫人撞见自己和许长歌私下待在一起,便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凭栏高阁之上,董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暗自摇头叹息。
不似蘧皇后那般坚决地反对永清同许长歌在一起,在钟鸣鼎食的人家待久了的董夫人天生有一种隐晦的叛逆。
她虽在极大程度上仍赞与历代以来心照不宣的婚嫁秩序,心中却也隐隐地期盼,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破这种僵局。
因而萧雾月被郑氏拒亲,她固然心疼女儿,心底却如释重负——她那般骄傲聪慧,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终于不必再重蹈她这样在豪门深院里磋磨到老的命运了。
蘧皇后其实也是如此。
但她在永清的婚事上表现出的固执与守旧,属实将从小一起长大的董夫人也惊到了。
——更何况,就在十几日前。
蘧皇后终于下定决心,择定了永清的夫君。
如往常般,董夫人也在身旁,她看见蘧皇后将几个世代簪缨的青年郎君名册铺成一排,端详许久。
董夫人奇之。
先前虽有曾玩笑该考虑永清婚事了,可许多人同她提,也不过是口上说几句罢了,从未正儿八经要来别人的册案详细参考。
蘧皇后锁着眉头,良久,道:“就他罢。”
说着,扶袖伸手,拿起了皇后金玺。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
颍川荀氏,荀镜,荀惟明。
“荀氏家风清白端正,荀固又号称门下学生三千,因先帝猜疑,多年固守太守之职,屡拒京城调任。荀镜又在士林中号‘惟明光风可鉴月’,这门庭品性自是没问题的。”董夫人道,“可是,荀固的女儿已是未来长秋宫的主人,若殿下再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荀固的三子——”
皇帝该怎么想?
“陛下不曾为我考虑一分,我何必万事皆要想他的周全。”蘧皇后淡淡道,“荀镜,是个好孩子。永清那样的脾性,太刚正的,必定和她相冲,太温和的,必定又要纵得她无法无天。更何况,与荀氏再结姻亲,她也与太子更亲近些,待陛下百年之后,我退居深宫,他也能真似个兄长般爱护她。”
董夫人点头称善。
不考虑如今皇帝的心情,这对永清,确实是一桩好婚事。
沉默一稍,董夫人道:“永清公主,似与许长歌……”
“我……倒也不是因循守旧的人。”蘧皇后微微闭目,“但那许长歌,想要得太多了,若真是一点门第之别都不顾虑,我宁可永清同那吴郡书生在一起。”
点到为止。
董夫人从记忆中抽回,对身侧婢女道:“走罢,我们去同公主说说话。”
婢女低眉顺眼应和,搀着董夫人下了楼阁,眼见永清公主茜色衣裙在绿荫之中渐渐近了,东宫太子妃寝殿的方向,却传来一阵喧哗吵闹:
“走水了!走水了!”
那栋彩绘雕梁的殿宇之上窜出的浓烟阴翳了半边天空,为梁为栋的香木被火舌吞噬焚烧,异域的香味在呛人的烟火气中有一种鬼怪般瑰丽惊心的甜美。
董夫人登时顾不得仪态,凝着眉冲了过去,她还未走出花木小庭,便被几个提着水桶的东宫内侍拦下:“前头火势严重,诸位宾客皆已被疏散,夫人切莫上前,十分危险。”
董夫人沉声道:“太子妃与皇孙如何了?还有常乐公主和诸位女眷——”
内侍赶着去救火,但一想到这样大的火势,百年老木一点就着,火苗随风就长,几桶水已是杯水车薪了,遂回答道:“常乐公主和诸位女眷已经撤至前庭,至于太子妃和皇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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