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事已至此,伤心无益。天就要黑了,你还是快些回宫去吧。”
“我不……我不要走……我要守着我爹,看着他好起来……”王玉呜咽着,把妆容都给哭花了。
桃叶没办法,只得伏在王玉耳边悄悄解释。
王玉不得不跟桃叶辞行,带着丫鬟们回去了。
在田源给王敬细细诊治时,桃叶清楚地看到,王敬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脊背、胳膊、腰间、臀部、双腿……整个背面几乎都皮开肉绽,不同形状和深度的伤口上下拼接,看不出一处完好的肌肤,局部甚至于皮肉外翻,甚至于露出骨头,真的是惨不忍睹,看得桃叶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从日将晌午到夕阳西下,从暮色降临到凉夜如水,田源为王敬清理伤口、缝合、包扎,忙得没工夫喝一口水,夜深时才收工,他离开之前又嘱咐了桃叶许多事,其中一个重点就是,接下来养病要尽可能以外敷为主,减少内服药量,以降低毒性。
如此,以后每日敷药将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作量。
整整一夜,王敬都在发烧,桃叶陷入了无尽的失眠。她不停地为王敬物理降温,胳膊都累酸了,王敬的体温也没有降下来。
后夜,混混沌沌时,看着全身被包扎得像一个大粽子的王敬,桃叶很迷茫。
这些年,她最期待的就是拥有单独和王敬在一起、属于两个人的生活,现在,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没人打搅、没人破坏……只是那个人一直昏迷不醒……
桃叶不明白,她觉得她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她觉得她也足够努力,为何事情的结果却是这样呢?
清晨,田源的女儿田乐来送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由采薇引路到小屋。
采薇敲开了桃叶的门,向桃叶介绍:“这是太医令的女儿,田姑娘。”
“我和桃姑娘见过的。”田乐笑着向采薇努嘴,又朝桃叶一笑:“我来送药,这是我爹连夜熬制的。”
桃叶好不容易才给王敬喂进去几口饭,一身疲惫,又因整夜失眠头昏脑涨,也想不起几时见过田乐。出于礼貌,她勉强带着笑意,请田乐进屋。
田乐跟着桃叶进去,将药盒放在桌上,又说:“我爹今日被官家宣入宫去了,不能来看安丰侯了。官家近日宣他看病越来越勤,恐怕很难抽身。不过,我以后每天都会过来,每晚跟我爹汇报病情,也是一样的。”
“你?”桃叶见田乐那般年轻,料想能看过几个病人,难免有些不放心。
“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自幼读医书,经常和我爹一起出诊、配药,懂得可多着呢,绝对不是混饭的。外面那些动不动就说些人听不懂的话、看似高明的医士,还未必如我呢!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田乐拍着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桃叶又上下打量了田乐,这位少女十分面善,笑容亲切,声音甜美,是那般清纯可爱,似乎也就相信了:“那就有劳田姑娘了。”
田乐打开药盒,将药膏取出,随桃叶一起来到床前。
桃叶将被褥掀开一部分,露出王敬的背面,田乐就给桃叶示范如何和药膏、如何上药、如何清洗,桃叶一一谨记,又亲自动手。
后来田乐便只是在旁边看着,见桃叶十分细致,手也轻巧,就看住了,只觉得桃叶手指修长、手臂白皙,即便不曾上妆也仍然是举世无双的容颜,不禁赞叹:“你真美……”
桃叶不太好意思地笑笑,继续忙碌着,没留意到田乐投来的是歆羡的目光。
田乐看着秀色可餐的桃叶,恍惚走了神,目光又划过浑身是伤、既瞎且瘸的王敬,不自觉从嘴里溜出一句:“嫁给这个人未免有点可惜……”
桃叶心下一惊,回头看了田乐一眼。
“啊?我给说出来了吗?”田乐唏嘘着捂了嘴,瞪大了眼睛,眼珠左右滚动,忙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照顾他太辛苦了……他这身内伤外伤,不知要躺多久,吃喝拉撒都得靠你,太辛苦了……”
桃叶默默低下了头,仍在为王敬的伤口上药,她知道,在他们身边的人,对她和王敬这一段感情有着各色各样的看法,或是认为王敬的形貌配不上她、或是认为她贪图王敬的爵位身份……总之大多是不看好的。
“你别生我的气呀……我只是说……他眼睛看不见,不是辜负了你长这么好看么……所以有点可惜……我没有别的意思……”田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能勉强自圆其说的解释,讪讪笑着。
“没事。”桃叶微笑着回应了田乐,以缓解尴尬的氛围:“他知道我长什么样,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瞎子,也没有足疾。你年纪小,大约不知道,多年以前,他曾被传说为「建康第一美男」,双手执笔,左隶书、右草书,一书一笔成对联,于是「一笔成名」,当时不知牵动了多少女子芳心……”
聊起过去的风光,桃叶似乎有些沾沾自喜,那感觉就好像是她曾经亲眼见证过王敬的青春年少,清新俊逸的面容、才高八斗的气质,让无数姑娘一见倾心,但唯有她在那群姑娘的竞争中胜出,然后捡了一块宝贝回来。
田乐眨巴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瞄了一眼床榻,她只看到了王敬病容满面、胡渣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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