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生怕王敬又动得疼了,忙半蹲在床边,把手放在王敬的手上。
王敬就握住了桃叶的手,低声问:“你怎么不劝着玉儿呢?哪能任由她草菅人命?难道你当时不知道司姚受伤?还是不知道玉儿把司姚关进了大牢?”
“我只是不知道官家会因此惩罚太子妃罢了。”桃叶望着王敬,语调怪怪的,似乎还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王敬诧然惊了一下,他没想到桃叶会这样说,这不像桃叶一贯的为人。
桃叶嘴角微扬,那是冷漠的笑意,淡淡解释道:“二哥可能有点误会,太子妃只是把长公主关了起来,并不曾伤害过她,长公主胸口那柄长剑,是我刺进去的。”
“你?”王敬不知有多么吃惊,他最清楚,桃叶总是同情心泛滥,常常善良到没有底线。
“对,就是我,我后悔了,我不该为司姚求情,我也不该为那些姓孟的妃子求情……是我给了她们机会把你整成这样……你敢照照镜子吗?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桃叶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笑得甚至有几分癫狂。
王敬听得很明白,他不必照镜子,他想桃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忘了他是个瞎子。
但他已经明白,如果当年的他确实是「建康第一美男」,那现在大约就是「建康第一丑男」了。
站在一旁的谢承微微叹气,现在的王敬满身血伤,即便伤势可以康复,也是目光所见之处,尽留疤痕,且因这些日子水米难进,越发面如枯槁、消瘦不堪,常人连看一眼都会觉得看不下去,也难为桃叶还能近身伺候多日。
王敬慢慢握住桃叶的手,温柔一笑,似乎有些不解的样子,也似乎是想开导桃叶:“她曾经伤害过你那么多次,你却依然愿意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她的处境,怎么这次就不能忍了呢?”
“因为她这次伤害的不是我!是你!”桃叶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她多日压抑在胸中的悲伤顷刻间全部涌出,那悬挂在眼角的泪痕,一行又一行,流个不停。
“哦……原来如此……”王敬长长舒缓了一口气,他闭着眼睛,稍微喘息了片刻,又摸到了桃叶的手,轻声问:“那么……你是希望她去死吗?”
“我不知道。”桃叶把脸转到一旁,虽然她知道王敬是看不到她的,可在回答这样的问题时,她还是不想面对王敬。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王敬轻轻握着桃叶的手,他现在敢动的大约只有手,也只能用手来安慰桃叶了。
桃叶看了王敬一眼,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年,我对她也积怨甚深,因为我的发妻、我的女儿、我的母亲……可这次,我并不气,因为她伤害的,只是我而已……”王敬的语速很慢,几句之后,又深呼吸了几下,好像说话对于他是一件很累的事。
桃叶端详着王敬的脸,他那张蜡黄的脸上竟些许温暖的笑意。
他仍拉住桃叶的手,微笑着说:“我反而有点感激她,若非她把我打成重伤,你又怎么肯轻易见我?你更不会守着我……我真怕你这辈子都不愿再见我了……”
“二哥……”桃叶一阵心塞,情不自禁拥抱了王敬,却在刚接触那一瞬,感觉到了王敬的颤抖,猛然想起王敬现在满身伤口,不是一个能随便碰的人。
谢承见他们二人你侬我侬,便不做声出去了。
这里,桃叶忙又松开王敬,保持出距离。
“可是,我还是想对你说,离开我吧……”王敬收起了不明显的笑意,渐渐又变得严肃。
桃叶听了这话,心中五味陈杂:“你什么意思?如果坐在你面前的是满堂娇,你会叫她离开吗?”
王敬微微摇头,声音很轻、很轻:“与她无关……”
“怎么无关?你昏迷前是在拼命保护她的尸骨,苏醒时先喊的也是她的名字!我在你这里,算什么?”桃叶倾诉着,不由变得激动起来。
“桃叶……”王敬呼唤了一声,忽而咳嗽了几下,又震得全身伤口一阵剧痛,痛得他只是咬牙,无法言说。
“对……对不起……”桃叶看着他疼痛难忍的样子,心中说不得多么难受,却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王敬再次慢慢平息,拉住桃叶的手:“桃叶……我是真心喜欢你,就是纯粹的你……你可知……我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多活些年,与你厮守……我甚至还想和你生个孩子……从此把我们的血脉永远结合在一起……长长久久流传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分开……”
艰难地说着话,王敬眼中泛起泪光,那无神的眼睛中似乎也饱含希望、载满憧憬。
“我这个人……胸无大志,所期盼的不过就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可是……我不能啊……”王敬眼角的泪水滑落,落在枕边,他看起来是那样伤心:“我如今更不能自理了……我不该做你的累赘……这样……你太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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