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宪读书不成,学做无赖混混却是一点就通,没两日就比混混还混混,骂人、训人、吓唬人,甚至打人、踹人,种种无赖用的手段,使得如熟络自在,手到擒来。
沈宏揖手道:“五姐,听说有贵客上门,父亲不在家,不能怠慢。”
沈容将视线一转,目光落在花厅上的两抬礼物上,“赵太子这行事的风格颇有特别,如同冲茶。”带着讥诮,带着不解。
赵熹第一次登门送了十八抬,今儿上门就这两抬礼物?
赵熹主仆没回过神来:茶是越冲越淡。
沈容怕他听不明白,一语道破:“赵太子,你不是最为看重我,就是这么看重我的?这是打发叫花子?”
以前的沈容,是个“小财迷”,是真正装出来,不该拿的东西,她不会沾。现在的沈容,光瞧那一双嫌弃的眼睛,虽一大一小,一只眼神采奕奕,一只眼睛黯淡无光,一瞧就是真的嫌弃他的礼物送上了。
那眼睛小的半边脸被毁容,就连眼皮都被灼伤了。
沈容落坐贵妃椅,“你不是说我长姐之事,说吧,我听着。”蓄着不耐烦,更有满满的不喜。
赵熹心里犯着迷糊,这个沈容的语调、神态,与他记忆里的小狐狸判若两人。
她不是沈容!
此念一闪,赵熹径直冲向沈容偿。
啊——
一声尖叫,沈容跌倒在地,是被赵熹撂倒的。
赵熹一俯身,勾起她的下颌,厉声道:“你不是小狐狸,你到底是谁?你把本王的小狐狸藏哪儿了?你为什么要冒充她?”
不是!
沈容心下发虚,她失去三年的记忆,不,应该说她大病一场醒来,发现已经过了三年,但其间的空白,依稀听身边人说过三年间的事。
赵熹见她不理,抓起她的脚,动作麻俐干脆地脱了鞋袜,一瞧脚上没有他熟悉的胎记,丢了左足,又去脱右足,待她的一双足都露在几人的目光下,他寻到她右足足踝那个小小的青色胎记,如豌豆大小,“你是小狐狸!”不知是悲,是伤,亦会是喜,他张长双臂就将沈容搂在怀里。
“你这个疯子!”沈容骂着,伸手想推赵熹,怎耐他抱得太紧。
三年前,沈容这样一次又一次骂他“疯子”,他为了让她记住自己,将她丢进明春园的湖水里,为了让她牢牢记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夜访她的闺阁,还与她一起下注赚钱。得了银钱,他得大头,她赚小头,可最后,她将所有赚来的钱都给了沈宛做嫁妆。
嗖——
剑声豁豁,两名侍卫冲入花厅,大喊:“放开太子妃!赵太子,这是大周,可不是你们赵国,请放尊重些!”
沈容恨不得立马与赵熹划清界限,大嚷:“是他抱我的,他欺负我,把我鞋脱了……”带着哭腔,她是要做大周未来皇后的,怎么可以与别的男子牵扯。
画菊、画荷二人进来,一个扶了沈容却小憩室,一个拾了鞋袜跟上。
花厅上,侍卫与赵熹战成一团。
赵熹打了不多时,被大周数名侍卫团团困住,宝剑架在他的脖颈,“沈容早在三年前就与本太子私订终身!”
沈容听到这儿,蓦地冲着花厅大吼:“赵太子,你胡说八道,谁与你私订终身?你莫要血口喷人。”
赵熹厉声道:“沈五娘,你毁容,心下自卑,不愿承认。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几年,嫡妻之位,我是一直与你留着的。我的心意,你要如何才明白?”
沈容被二画着好了鞋袜,冲出小憩室,奔上前去,“啪!啪!”就是数个响亮的耳光,赵熹的心痛得能滴血,双颊红辣辣地痛着,她的眸子冰冷而还着杀意,没有半分的温暖,这不是他记忆里的眼睛。
“赵太子,休要诬我名节,我堂堂大周贵女不做,为何会看上你?像你这样的男子,在我大周比比皆是。我可告诉你,我收下你的礼物是给你面子。我长姐出嫁赵国,当年有嫁妆千抬,我不过收你几十抬的礼物,又算什么?
长姐自降身份,嫁作小国王府,那是她不分尊卑。可我沈容,乃是当今大周皇帝陛下赐封的凤祥郡主、太子妃,何尊何卑,我沈容还掂量不出?今次给你长点记性……”
沈容夺了侍卫手里的剑,握紧剑鞘,一剑推进赵熹的肩下,这个地方不会要他的命,但足够让他记住今天的教训。
“我沈容身份尊贵,赵太子下次诬人名声前可得惦量清楚了!本郡主乃是大周未来的太子妃,你休要再打我主意,否则,我定要你生不如死!可知错了?”
蓝锦、蓝袍二人看着这惊人的一幕。
沈容对赵熹下手,在赵熹被大周侍卫制住之时,将剑***赵熹的身体。
赵熹化成了雕塑,眼睛里蓄满不解,亦有更多的痛楚,“我情系于你,有错?”
爱上她,竟是他的错?
沈容几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相别三载,再相逢,他还是他,她却已经变了心意。
沈容厉声道:“我沈五娘只嫁大周皇家,你……不配!更妄想坏我名节,还不知错。”最后四字落下,她又往前推了一寸。
鲜血在浅蓝锦袍上慢慢洇开,散开一朵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冶艳之美。他眸光颤颤,想要抚上她的脸,却无力地垂下,痛,巨痛,撕心裂肺,摧断肝肠,眼中流泻绵绵情意与痛楚,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沈容。
她失忆了,这不是她自愿的,她只是学会了爱惜自己的名节。
她不肯做九皇子的侍妾,宁愿跃入火海。
如若不是天现异象,她早就死了吧。
能看到她活着,他比什么都开心。
“小狐狸,如果喜欢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错,我愿意错下去。”
沈容被这个男人的话惊住了。
明知不可能,他还是要喜欢。
她有些慌乱,松了双手,看他血流如注,看鲜血洇在他胸成,化成一大朵的牡丹花,看着血滴落在地板上。
沈容有一种无法控抑的紧张,移开了视线,“我不会嫁给你,我是大周皇家的人,我的名分已定,你不要妄想!”是的,她必须绝情,今天的事传出去,她就做不成大周太子妃,这个念头一掠,沈容猛地握住了剑鞘,恶狠狠地道:“赵太子,你知不知错?”这是吼,是问,更是怒。
赵熹突地仰头大笑起来,“小狐狸,这三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竟让你变得如此狠毒,你以前虽然故作很凶,可心是软、是善的……”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便毁了你这只胳膊!”
蓝锦看着沈容的模样,她不是沈五娘,一定不是,沈五娘待太子很好,至少下了这样的狠手,“凤祥郡主,今日是我等冒犯。”
沈容似没听到蓝锦的话,大声喝问:“赵太子,可知错?”
赵熹不语。
沈容运足全力,快速扒出宝剑,空中划过一道血泉,赵熹右肩下的伤口立时血渍奔涌。
蓝锦推开制住他的两名侍卫,飞奔而至,一把将赵熹扶住,“太子,你这是何苦?她不是沈五娘,她不是……”
“她!她是沈五娘!本王瞧见她足上的胎记,她是。”
“太子,你想过没有,一个人无论如何变,她的性情、她的喜好、举止是不会变的。沈五娘几年前虽小,可气质高雅、自信满满,更不会对你下此狠手,她不是!”
沈容最厌恨的事有二:一是,有人用她毁容之事说话;二是,有人怀疑她不是沈五娘。她咆哮起来,“我是沈五娘!天地可证!你们再怀疑我不是九天凤凰转世,我要你们赵国付出代价!”
她就是她!
可每每听身边人说以前的沈容有如何优秀,沈容就有如何气恼。
她就是她自己,为甚她不记得三年里发生的事。
所有的记忆,在陈留生病时被掐断;而新的记忆,是在她毁容醒来后,浑身都是被烈焰焚烧过的痛苦,她的面容被毁了。
赵熹定定地望向沈容,“如果你有朝一日,你恢复记忆是否愿意嫁我为妻?”
“赵太子,你别痴心妄想,我沈容生是大周人,死是大周鬼!你滚!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入我沈府一步。”她恶狠狠地扬了扬头,想毁她名节,若她名节坏了,就算当了皇后,也会被人耻笑,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名节留下任何污点。
她要做太子妃、做皇后,她要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若恢复记忆……”
沈容呼声“住嘴”,这个人怎的如此固执,非得把她气死才甘心,若他再惹恼自己,她会真的杀了他,“小狐狸,如果喜欢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错,我愿意错下去。”这一句话,撩乱了她的心,即便被她所杀,他也无怨无悔。该死的,她失去了三年的记忆,记不得自己与他之间有怎样的过往。
“若你恢复记忆……”
沈容快要疯了,他还在沉吟这句,“若我恢复记忆,也不会跟你,我的归宿在大周皇家!赵太子,我再说一遍,你此生休要痴心妄想!”
原来,一直都是他痴心妄想么。
他如飞蛾扑火,不远千里来大周京城,就是想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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