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容扬了扬下颌,“我要梁宗卿为我所用。”
“属下明白了。”
沐容顿了一阵,“将范家三房女眷与凉帝龌龊之事放出去,凉帝想做明君,我偏要他做无耻昏君。”
范建、凉帝,他们让她难受,她也要他们为这事颜面尽失。这一对君臣,不是玩得很好吗,看范建知晓凉帝碰了他的母亲、妻子、女儿,他还如何淡定。
沐容打开了衣橱,“我明日着回女装,回飞龙元帅府替父亲戴孝。”
“属下挑了两名武功高强的女弟子,带上吧!”
沐容点了一下头。
这,是一个无眠夜。
梁宗卿立在院中,院子是随常的西凉风格的圆顶小院,这是西凉京城特有的风格,梁宗均一家都换上了西凉男女的服饰,这让着一袭中原服饰的梁宗卿主仆显得格格不入。
梁宗均道:“大哥,夜深了,还没歇下。”
梁宗卿意味深长地道:“你早前说,是未名宗的人救了二房,也是他们救了三奶奶等人?”
梁宗均勾唇苦笑,家破人亡,远离故土,逃离他乡,能有一个安身立命处已是不易,“早前不是已经说过。”
“未名宗的宗主是谁?我今日在西凉分堂见到了一个少年,他是天龙元帅之女,瞧着正副堂主,对他很是恭谨。”
梁宗均想了片刻,“我听未名宗的弟子提到过,说他与副宗主相识,算是朋友。”
那绝不是对朋友的恭谨,而是上下级关系,尤其是紫嫣,在她面前自称“属下”,难不成,她也是未名宗的首要人物,至少也当是副宗主、总舵楼主一样的人物。而且,他留意到紫嫣说过要拿银子给她买下沐府,可她却说自己有钱。
更让他奇怪的是,她知道他的身份,几乎只眼就认出他是梁宗卿。
梁宗均道:“未名宗汇聚了天下奇人异士,我曾听季堂主提过,未名宗宗主乃是梦周道长的入室弟子,才华颇高,精通兵法、棋艺、琴艺,有一统天下之才,有襄助明君之愿,更重要的一点,他很快弄钱。在这一点上,我几个月与未名宗的弟子接触就知道,一个分堂随时都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来,内门精英弟子,可以在各地坛口、分堂轻松领到五千两银子,而外门弟子则是二百两。而分堂主、楼主,每人则可调动二十万两银子。”
“未名宗……”
梁宗卿沉吟着。
这个宗主引起他极深的兴趣。
梁宗均道:“我们父子打理的,只是未名宗的酒楼生意。西凉京城最大的歌舞坊便是未名宗的产业,亦有赌坊、杂货铺、客栈、布庄、胭脂铺子皆有。”
梁宗卿见他替未名宗说话,言辞之间亦有敬重之意,“你拜入未名宗?”
“只是拜入宗门,还算不得是内门弟子,未名宗对内门弟子的要求颇严,还得拜堂主、楼主身份以上的人为师,方可成为内门弟子。若拜分堂长老、坛主为师,只能算是外门弟子,若能立下功劳,便可从外门转入内门。”
梁宗卿道:“我怎觉得,沐九娘在未名宗绝不是副宗主朋友,而是未名宗如楼主之类的人物。”
梁宗均面露茫色,“未名宗主有一个雅号,唤作溶月公子,相传出生名门,来去无影,只有宗门发生大事时,他才会现身。至今为止,也只宗门的堂主、楼主见过他。”
梁宗卿想回大周,可他现下是通缉的要犯。祖父没了,父亲也没了,就连那些未出生的胎儿都没放过,梁家损失惨理,若不是未名宗伸出援手,他连堂兄弟、侄儿女也都没了。
梁家嫡系的男丁,就剩下他们几个。
而梁家的女子,被充入掖庭,前途堪忧。
不远处,传来梁二老爷爽朗的笑声,“吴老客气了!来就来,怎还带了美酒。”
梁宗均笑道:“这位是分堂大长老,姓吴,人称吴长老,武功高强,颇有些智谋,很得正副堂主器重。”
梁宗卿道:“分堂是如何管理的?”
“堂主负责各种消息来源,副堂主负责打理生意赚取银子,而两位长老与副堂主平起平坐,主要负责招收弟子,壮大宗门,并向宗门引荐各类人才。”梁宗均颇是神秘地低声道,“听我父亲说,陈留出现的义军首领铁狼将军原是未名宗弟子。”
铁狼将军的名头,梁宗卿听说过。
此人武艺高强,智勇双全,带领三千义军攻下陈留,同一日,黄豹将军占下利州,现下两地已是义军地盘。
梁宗均道:“大哥,以你的才华,若你进入未名宗,一定会得到器重。未名宗是我们梁家的恩人。前些日子,堂主告诉我,说他们已经从掖庭救出了五个梁家姑娘,人已送离大周。他们很重信义,答应了的事,就会尽力去做。”
梁宗卿莞尔笑道:“若未名宗主能与我长谈一次,我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得让我看看,他是否值得我相助。”
“大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好歹人家是我们的恩人,虽然我和父亲在替未名宗经营酒楼,可也是领了月例,没这月例,这一家上下这么多人,可如何过活。”
“你这是要我挣钱养家?”
他三弟没了,三奶奶年轻守\寡,一个人拖着三个儿女,没有嫁妆,没有贴己银子,可不就靠着他过活。他是亲大伯,他不帮衬她,他们母子四人就只能委屈度日。
*
翌日,沐容起了大早,换上一袭素缟,租了辆马车,带上两名从总堂来的女弟子前往飞龙元帅府。
虽来得早,可飞龙元帅府已经来了不少的将士。
金达梅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张罗得过来。
早前离开的下人婆子,回来了不少,原就是跟金达梅去了金家,而今见沐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都陆续赶回。
守在门口的士兵问道:“姑娘是谁?”
“飞龙元帅之女、沐九娘!”
两人面面相窥。
有婆子探出脑袋,似信非信,只见沐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玦,“这个……你总该认识吧?”
婆子瞧了又瞧,这是半块玉玦,与沐盛荣身上佩戴的是一对,当年沐元济过继沐盛荣为继嗣子,将另半块就送给了沐盛荣。“奶奶,奶奶!九姑娘来了!”
沐世安跪在蒲团上,听到这一声高呼,嘴里唤声“九姑姑”,抬首望了过来,却见一个素白衣裙的少女翩然而入,后面跟着两扎着白绫缎子的侍女,一个背着宝剑,一个负着宝刀,依旧是一副行走江湖的侠女模样。
沐思婷、沐思娴则是一脸探究。
沐容走进灵堂,有军中将士帮忙,不过一夜,像样的棺木有了,像样的灵堂也有了,她与金达梅福了福身,“九娘见过三嫂。”
沐世安唤道:“九姑姑,你昨天去哪儿了?祖父和爹、大哥……”
沐容沉痛地道:“我都知道了。”
她取了香烛,虔诚的奉香,看着灵堂上摆放的三具棺木,正中的是沐元济,左侧是沐盛荣,右侧则是沐世宁。
她静默地烧纸。
金丞相带着金家儿孙进了灵堂,敬香、揖手,拜礼。
沐世安还了礼。
不多会儿,又有人前来敬香……
如此往复,有人来,有人去。
还有的则是好心地留下一些银钱,或是摆放自家做的祭品。
“三嫂,孩子们不用一直待在这里,世安中过毒,虽然保住了命,身体还弱,先让他和思娴下去休息。让他们的乳娘或下人代替即可。”
沐容起身走到一边的案前,提了笔,快速写了“沐世安”、“沐思娴”、“沐思婷”三个白布条,“给他们代替的人绑上。”
“这……”
金达梅有些为难。
她原是西凉贵族,不吃大肉,却不甚了晓中原汉人的习俗。
沐容道:“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但得灵活运用。三嫂,为了三个孩子的健康,不能将他们累病了。可请太医给世安诊过脉,太医如何说?”
金达梅跪在地上烧着冥纸,“太医说,毒血吐出来,不大碍,只是伤了内腑,需得小心调养。”
沐容道:“可有药方?能给我瞧瞧吗?”
金达梅让陪嫁丫头去了药方。
沐容看了一眼,眸光里难掩怒意。
金达梅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没按这方子抓药吧?”
金达梅摇头,小心地看着四下,“我娘家父亲,说了一个相熟的郎中来,吃的是他开的药方,虽抓了太医的药,却并没有熬。”
“没吃就好,若是吃下,恐怕不出三日,世安就没命了。这里头有几味药是相克之物,单服无毒,可混到一处就是慢性毒药。”
太医不敢这么做,一定是皇帝的授意。
外头,一声高呼:“大皇子殿下到!沐家接旨!”
大皇子进了灵堂,取了香烛,拜祭之后,展开圣旨,朗声诵旨。
这算什么?毒杀了沐家三代中最优秀的男子,却又一副示恩的模样,把晋国公的爵位给了沐元泽,还赏了沐元泽一个“光禄大夫”,谁都知道这个官位就是享其名,而无其职,是个荣誉称号。
“念沐文保、沐元济忠心为国,赦沐家众人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沐家一族的子孙后代,不得在朝为官……”
给了两个甜枣,再打两耳光。
不许沐家子孙入朝为官,甚至让沐元浩、沐元泽兄弟回乡孝母教子安享天伦,美其名曰,沐家历代有太多的人战死沙场,不忍看沐家子孙凋零。
知道沐家为保家卫国死了太多人,那你还毒杀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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