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道:“一人之用,不至影响士民之教化,一滴浑墨,却可令清潭蒙污。尚请陛下三思。”
马文升并未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婉转地说明这么做的坏处。
要是在开弥封之前悄悄默默把人给降了,没人知晓,那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当着朝臣的面,把之前的做出的决定给否掉,还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你倒是可以心安理得,那士子怎么想?
外间或者是对沈溪不服气,认为他年纪轻轻没有中状元的造诣,可在对事不对人的原则下,把已钦定的状元给降为榜眼,这会令士子觉得科举取仕仿同儿戏,连皇帝都可以朝令夕改,如何还有心思学习?
这时候朱祐樘稍微有些下不来台,若是他在心底觉得沈溪是最佳的状元人选,也不会问在场大臣的意见,可现在既然问了。马文升这句话其实是在呛他,令他不好随便决定。
此时就需要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出来力挺他,而以七卿的地位和声望,已经起不了这种决定性的作用。只有三位内阁大学士可以出来说这句话,其中又以首辅刘健的话最为管用。
刘健怎么说都是三朝元老,察言观色几乎是本能,此时他走出来行礼道:“陛下,老臣以为。既公定宁化县举子沈溪为状元,当依准,方显皇恩浩荡。”
朱祐樘看了刘健一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事情便如此定下来吧。着礼部拟制敕,明日于午朝之时传胪……”
明朝上朝基本没早朝,以午朝居多,这说明不但明朝的皇帝懒,连大臣也很懒,夜生活丰富早晨就不容易起来。不跟清朝一样,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要进宫,皇帝刻薄,连大臣也要跟着遭殃。
经过这一番商讨,最终名次终于定了下来,众大臣行礼之后告退,从殿试开考到如今阅卷排名结束,前后三天时间,众阅卷官都有些焦头烂额,尤其是这第三天的排定名次。本是所有工序中最为简单的,却弄出这么多波折来。
从华盖殿出来,刚才还在朝堂上争论到底该不该保留沈溪状元位的白昂和马文升,这会儿已经笑逐颜开。在谈一些与朝事无关的私事。
周经快步上前,偶尔搭腔,气氛融洽。
做朝臣的基本都有觉悟,无论在朝堂上争得如何面红耳赤,出来后闲话家常或者风花雪月,一切照旧。不会因意见不同而翻脸。朝堂其实就是一个舞台,在上面时要把各自的角色演好,私下里,大家还是朋友。
试想一下,白昂这样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犯得着跟个新科进士计较?
管你沈溪有没有中状元,历朝历代的状元,想爬上刑部尚书这等高位难比登天,更何况白昂已经临近致仕,他只是想坚守好最后一班岗,让皇帝觉得他是个负责任的朝臣即可。
众大臣刚出华盖殿不远,便见一名詹事府的官员匆匆往东宫那边行去,见三位内阁大学士和六卿一同出来,这位官员连忙上前见礼。
虽然这位官员仅仅是五品官,不过就连刘健和李东阳也回礼,詹事府负责太子的日常教导,再加上此人又曾为弘治皇帝的日讲官,还是翰林院出身,只要机缘巧合入阁都有可能。再者,此人是成化十七年状元,名叫王华。
王华这个人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不过他的儿子王守仁可在明朝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笔。
“这不是德辉吗?”
去年太子出阁读书,弘治皇帝赐李东阳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负责教导太子,而在此之前,李东阳便跟王华关系良好,当下停下来笑着问道,“要去东宫为太子讲经?”
王华手上拿的正是《诗经》,听到李东阳问话连忙点了点头,随后好奇地问道:“少保这是刚从华盖殿见完圣驾?”
谢迁与王华关系也不错,当初王华取贡士还是他录取的,不过眼下有事在身,只是笑着向王华点点头便过去了,其他大臣也基本只是打了招呼,很快走远,唯有李东阳带着几分遗憾,叹了口气道:“令郎列在二甲第七名。”
王华一听,脸上并无失望之色,反而很高兴,赶紧行礼:“这是小儿的福气啊!少保何时有空去敝舍,让小儿亲自拜谢少保……”
李东阳对王守仁的欣赏,王华早就知晓,加上这届会试又是李东阳担任主考,自己儿子以后得尊称李东阳为一声恩师。能让内阁大学士做座师,对儿子以后的仕途有莫大帮助。
王华宦海沉浮多年,虽是状元出身,可因为没靠山,到现在不过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平日教教太子学问,或者主持顺天府乡试,前途莫测,可若儿子能有李东阳照应,仕途必定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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