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化县城,沈家。
沈溪中解元,老太太李氏半辈子的愿望得以实现,老怀大慰之余,心里却在发愁,因为这孙子有些超出她的掌控范围,那是幺房培养出来的,跟她这个当祖母的关系不大,她开始后悔,当初就算幺房两口子要去府城,也该把孙子留在身边,就好像六郎沈元一样。
就在二月间,沈元过了县试,这是近年来沈家又一桩喜事。
这已是沈家过县试的第四人,孙子辈里第三位,老太太如今走出去,没人不尊敬,家里这么多读书人,有举人,有秀才,两个孙子一个过了县试,一个过了府试,再过几年,家里可能又要添两个秀才。
只是沈元和沈永卓的童生试之路并不像沈溪那么平坦,就算沈元十四岁过县试,到了府试这一关,他却没有半点儿把握。
“你说老幺家那个小幺子,怎就跟喝了鸡血一样,考什么中什么,是不是再过几年,他还能考个进士回来?那以后老幺两口子在外面不得意死了?我们这些人还在他们面前抬得起头吗?”
大房的王氏近来脾气好了许多,这是因为她相公沈明文不用再被关阁楼和小黑屋读书,就算每日读书不辍,可到了晚上,两口子好歹住在了一块儿。
有了男人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小日子过得滋润,心情也舒畅,似乎连说话都没以前刁钻刻薄了,不过一提及“幺房”、“小幺子”,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相公考上秀才时,小幺子刚出世,怎的这才几年工夫,本该属于她丈夫的荣耀就被那小幺子抢了个一干二净?
四房媳妇冯氏拿着簸箕,扬了两下,转过身,语气平和:“大嫂,那是你,我们可不觉得抬不起头来。”
沈元过县试后,老太太终于良心发现,不再让四房留在桃花村守祖屋,让他们两口子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回到城里,一家得以团聚。
至于桃花村的田土,老太太尽数放租出去,尽管土地贫瘠了点儿,其中大半是梯田,还有部分坡地,但好歹有几十亩,省着点儿吃的话,收取的租子供一大家子果腹应该没问题,但要想过好日子就不行了,还是得靠三儿子、四儿子做工以及沈明钧夫妇寄钱回家补贴家用。
李氏是怕在幺房身上犯的错误,在四房身上又发生一遍,她可再经不起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了。
现在外面人在传,说她这个大家长太过霸道,大儿子四十出头的人了,却被关小黑屋读书,夫妻不能团聚,一家人不能共享天伦,结果人家小儿子一家三口搬出去,没几年小孙子就连中秀才和举人。
很多人甚至把沈明文不能中举的责任赖在李氏的严加管束上……这也怪王氏嘴长,回娘家时把话说给父母兄弟知晓,结果王家在外一宣扬,这事便闹得满城皆知。
用老太太的话说,她刚因孙子中举而积攒出来的好名声,就差点儿败在这长舌的儿媳妇身上。
可就算外面的人再议论李氏这种极端的教育方法,可满城上下谁不钦佩和羡慕沈家人啊?
就算沈家读过书的人所占比例不大,就算还有一个流落在外有家不回的二儿子,可无论谁提到沈家,嘴里都要称赞一句:
沈家满门读书人!
王氏听到冯氏的话,嘴里开始数落:“老四媳妇,你可真是要长点儿心,那老幺家把咱娘恨得那般厉害,这几年一直想分出去单过,若她儿子真中了进士当了官,容得下我们?到时候幺房分出去,于我沈家可没半点儿好处……”
冯氏呛声道:“我们自己有手有脚,能养活一家老小,何必靠别人?”
王氏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平日里二房媳妇钱氏就不断跟她争吵,她上面有老太太压着,就没觉得在这家里有长嫂为母的威风,本以为老四两口子好说话,她肯定压得住,却没想到人家四房只管过自己的日子,连她这个大嫂都不给面子。
见冯氏回房去,王氏骂骂咧咧:“儿子才过县试就以为是秀才公了?哼,早晚跟他那不争气的老爹一样,出来做木匠!”
在王氏心目中,“秀才公”要比“举人公”更值钱,谁叫她丈夫自来就没考上举人?
老四沈明新进城,的确没靠别人养活。
在县城做木匠活,其实要比在乡下赚的钱多多了,至少在县城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照顾庄稼,不用走山路到周边村子和镇上招揽生意,靠着一手娴熟的技术活,口碑传出去后,在家等着订单上门即可,如今沈明新在家里的柴房开辟了个地方,专门做木工活,钱自然而然便赚到手了。
虽说赚的钱不多,一个月下来怎么都得有一贯钱,沈家上下看着眼热……老太太把钱控制得严,开蒙读书的孩子以后是有奔头,可那些没读书的该怎么办?
这门木匠手艺,无论如何得传下去,还要发扬光大!
于是家里便给沈明新遴选学徒,最后二房的老五沈永祺中选,这也是老太太为身后事做准备,她怕将来闹分家,老二家里没个顶梁柱不行。
要说沈溪中举人对沈家影响最大的,还要数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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