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赶忙去舀了一碗水过来,只不过可能觉着洪水实在是有些污浊,所以还特意撇清了表面的浮沫,取了些并不算太过浑浊的水来。
“太干净了,再脏一些。”
那侍卫这次便没撇去水面的浮沫,昏黄的污水带着些浅黄的泡沫,有些让人恶心。
“还是太干净了,带点淤泥过来。”
这次侍卫有些赌气,干脆打的一碗连汤带水的淤泥,一些黄褐色的泥浆还不停地沿着碗沿滑落下来,仿佛是拉稀了一般。
那王姓的掌柜这次终于满意了,结果那碗污泥,示意正在准备打粥的驿丞让一让,一把就连淤泥带脏碗丢进了那粥锅里去。
还不待驿丞反应过来,王掌柜接过那驿丞手里的马勺,在粥里面搅和了搅和,见整锅粥都变成了一股子极其恶心的淡黄色,这才丢下了手里的马勺,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污泥,跟陈子昂笑了笑。“小人的法子就是这样。”
“你干甚啊你,这好好的一锅粥,可以活多少条人命的嘛,你这法子,还不如让那几个花子给抢去一半的嘛。”
驿丞有些急了,有些徒劳地用马勺把粥里面的碗给挑了出来,只是那些污泥早已经混入了粥里,哪里能挑得出来。
陈子昂过去看了一眼那锅中的物事,觉着不由得有些恶心,自己虽然早把吃食都已经捐了出去,饿了两天,只不过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这如同窜稀一样的食物入腹的。
只不过那些饿花了眼的饥民们却全然不管这么多,手里的吃饭家伙举得高高的,陈子昂将信将疑地盛了一勺那稀黄的粥倒进了一个半大小子的碗里,那小子连看都来不及看,一口就把粥喝了个干净。
那小孩子腹中有了些东西,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很是恭敬地对陈子昂行了个礼,拿着手中的破碗往东南方的荥阳城去了。
陈子昂突然就明白了这王姓掌柜的用意,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饥民,自然不会在意这粥里混了些什么东西,对于连草根和树皮都能扒下来吃掉的饥民来说,粥里混了些淤泥,也是能活命的吃食,那是断然不敢嫌弃的。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跟驿丞解释,那几个叫花子就已经挤到了队伍最前。
“今天的粥怎么这般样子?还能不能让人吃了?”
几个花子仗着自己长得壮实,驿丞却是个老朽不堪的老头,所以对他说话很是不客气。
“几位壮士,今天送来的米粮都是过了洪水的,井水也被洪水给混了,实在是弄不干净。”
陈子昂假意陪着笑脸在一旁应付着那几人,不动声色地把盛粥的马勺攥在了手里。
“不能干就滚蛋,你这粥熬成这个样子,打发叫花子都不吃。”
说来可笑,几个混不吝本身就是叫花子出身,谁知竟然自己都嫌弃自己。
“几位壮士怕是要伤心了,这几日,只怕粥都会是这样,这些米粮就算有些脏污,也是能活命的东西,哪里舍得就这么废弃。”
陈子昂觉着自己应该是被自己的学生给传染了,这般软中夹棒的调调,正是平时李重润说话的语气。
“你个破落汉子,就算我今天砸了你的锅,又能怎么样?小爷我吃不着东西,谁都别想吃!”
几个花子见陈子昂刻意地陪着笑脸,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粥厂杂役,说话越发地不客气了,把摆在一旁的木碗葫芦之类的食具砸得山响,气势很是吓人。
“你们几个,在这里闹事,是想要造反么?”
陈子昂话里有话地提点了一句,藏在身后的左手比了一个准备的手势给身后不远处的几个侍卫看。
“造反又能怎么样?老子今天喝不到粥……”
那几个混不吝的狠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在一旁的花子拿来敲桌子砸板凳的陶碗就脱手砸在了陈子昂的脸上。
“几个乱臣贼子,袭击朝廷命官,巡按上使,意图谋反,给我拿下!”
做好准备的几名侍卫从背后抽出横刀,迅速就将这几个叫花子给包围了起来。
“长官饶命啊!”
几个叫花子只不过仗着些孔武占些小便宜,没成想竟然捅了这么大篓子,当场就跪在了地上,如同通了电的那啥一般抖了起来。
“现在才求饶,晚了,这么多人听到你们亲口承认要造反,去推事院跟那帮活阎王解释去吧。”
推事院,尽推人头。
几个花子听到推事院的名号,连哭声都没了,眼神直接涣散了,几摊带着浓重腥臊之气的污浊之物,当场就从裤裆里面流了下来。
“王掌柜玩弄人心的手段,确实高超。”陈子昂很是恭敬地跟王掌柜又行了个礼。“陈某学到了。”
“陈先生这般手段,才是真的高明。扮猪吃虎,永远都不过时。”
王掌柜也刻意地恭维着陈子昂。却见他笑的非常那啥,就好像多年老光棍终于娶了媳妇一般,就加问了一句:“不知陈先生为何笑得如此……灿烂?”
“陈某只是想起学生说的一句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还望先生指教……”
“仗势欺人最爽,尤其是占着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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