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似笑非笑的说道:“看来他又缺银子了。”
公子羽眯了眯眼睛,忽然说道:“那城外的徐邝,就通知何欢去吧,我也很想知道,他那口刀还够不够快。”微微一顿,他又补充一句:“完事以后,让他进城等我。”
“好。”
“除了何欢,还有谁最快?”公子羽继续问。
马夫缓缓答道:“王乐鱼。”
“竟然是他?”公子羽首次觉得颇为意外,轻轻皱眉道:“一个人如其名只喜欢钓鱼的人,为何突然会对杀人感兴趣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马夫却缓缓道:“或许他来这里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是钓鱼。”
“又或许,他只是单纯来找我的。”公子羽沉吟许久,道:“钓鱼不吃鱼,掌名慈悲却出手修罗,他这个人很麻烦,若他真动了手只怕会节外生枝,这次行动便先不让他参与。”
“好。”马夫还是回答得很快。
公子羽忽然问道:“对了,辛不苦这几日的行踪可有掌握?”
尽管脑中早已汇聚了太多的情报信息,但马夫还是能第一时间想起该回答的事,他声音微沉:“他去的地方,是城南韩宋的家。”
车厢里,公子羽目光陡然一冷。
过了许久,公子羽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知道了。”
此时,一个疑惑,一个设想,以及一个计划,已经浮现在公子羽的心头。
“两个时辰后,他离开韩家,却立刻又被人接走了。”马夫不急不忙的又补充了一句。
“看来接走他的人,应该就是沐潇湘了。”公子羽微微冷笑一声,又道:“撤走辛不苦那边的尾巴,沐潇湘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说完后,他便再次闭上眼睛,将所有的事都暗暗复盘计算了一遍。
深夜里,马车就这样在常州城内的大小街道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
过了很久,公子羽才揉了揉眉心,轻轻吐了口气,接着问道:“刚才的情报中,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是刚从西北那边传来的。”
“西北?”公子羽略微皱眉,随即道:“那边出了何事?”
马夫不紧不慢的驾驶着马车,说道:“根据情报,西北那边有三件大事。第一,蛮族风炎部铁骑突然现身啸阳关下,领军之人乃蛮族风炎部狼主龙日狂阳。他以一人之力突破了啸阳关城门,可又立刻退走。由此可见,西北边关恐怕会起战事。”
他没有一口气将情报中的所有事都说出,因为他要留出时间让公子羽去逐条消化那些情报。
短暂的沉吟后,公子羽的声音才轻飘飘的传出:“那是朝廷的事,暂时与我们无关。况且这样的大事一定会经过那些鸽子传回中原,与闻风山庄有牵连的事,我们的眼线暂时不适合出现在那些鸽子的眼中。”
如今中原天下,要问谁家的消息最快最准确也最广,那当然就是闻风山庄了。
闻风山庄的鸽子遍布天下。他们靠出卖各种情报消息为业,势力隐秘而强大,目前还没有谁有胆量去和闻风山庄争夺买卖情报的饭碗。
马夫无声点头,继续说道:“第二,西北边境突然秘密进入了数股来历身份皆不明的力量,根据线报,那些人前进的方向是中原。同时,有一名自称‘痴’的神秘剑客从北而来,一路击败了北方武林诸多剑道高手,他剑法超绝手段狠辣,放言要挑战中原所有剑法名家,目前已经在来中原的路上。”顿了顿,他补充道:“现在还不能断定那个神秘剑客是否与相同时间出现的那些陌生力量是同路人。”
“西北……神秘的剑客?”公子羽似乎来了兴趣,缓缓道:“如今中原江湖上虽没有传言,但根据一些隐秘渠道可以肯定,二十多年前被击退的魔教已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难道他们当真来了不成?”他话音一顿,随即陷入沉吟。
马夫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公子羽在思考的时候,是不允许别人打扰的。
沉吟许久后,公子羽才缓缓道:“数量庞大的陌生力量既然选择秘密潜入边关,不管他们有何目的,都说明他们并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而那名剑客却偏偏高调反常,或许便可证明他们并非同路……我有预感,那些秘密潜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魔教,至于那名剑客,只要他真的来到中原,那他的来历就一定能揭晓的。”他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与生意无关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吧。”
马夫轻嗯一声,继续道:“第三件,三日前,西北江湖的严守阳在六十大寿之时突然遭受灭门之祸。之后不久,西北铁枪门以及其他几个帮派在数日前也突然被人屠灭,甚至还有一个小村子也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屠村血案,情况十分严重,此事已经惊动了镇边府……”
未等他说完,突闻此言的公子羽眉头急挑,眼中射出惊诧之色,沉声打断并追问道:“严守阳死了吗?”
马夫点头道:“死了。”
公子羽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双手已经握紧了拳头。
“在西北武林,严守阳无论武功还是声望都是极高的,有谁敢对他动手?”
公子羽的语气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他显然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但他却知道,自己的情报网一向是不会出错的。
没有人知道,公子羽和远在西北边关之地的严守阳到底有什么关系。
公子羽坐在车厢里,他本就略带苍白的脸庞如今更冷了几分,他冷声问道:“是谁干的?”
马夫已经察觉出公子羽神态的变化,闻言颇为谨慎的说道:“信报上说,如今西北江湖都在传言,说屠灭落日马场还有那个小村子的元凶,是一个名叫沈默的刀客……”他顿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道:“可无论中原还是西北,江湖上好像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说是谁?”车厢里的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打断追问。
“沈默。”马夫补充道:“一个用刀的江湖人。”
“沈默……?”公子羽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颤抖。
车帘外,背对着车厢的马夫无法看到此刻的公子羽眼中的神色是何等的惊诧。
当他确定自己真实清楚的听到了那个名字时,他双手按着座椅扶手,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是公子羽。
可他座椅两边的扶手,却在他双手之下无声的化为粉碎。
车厢里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马夫微微侧头,他感到了一丝异样。
在跟随公子羽的这些年里,他还从未见过今晚这般有些反常的公子羽。他了解的公子羽,是睿智冷静、深谋远虑、一步十算、步步为营的智者,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包括涉及自己生死的大事,他都能以最冷静从容的姿态去应对,但此时,公子羽似乎出现了极为反常的迹象,在某个时刻里,他好像被什么事给深深震惊了。
可他当然不知道原因。
但下一刻,公子羽的话让马夫的疑惑尽消,就听公子羽淡淡的反问道:“沈默?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吗?”
马夫摇头:“没听说过。但情报中的确有提到这一个人。”
“一个名不经传的人,又如何能在一夕之间屠灭那么多帮派?而像严守阳和铁中堂那样的一流高手,也绝不是寻常人能够杀得了的。”公子羽又恢复了一向的冷静,淡然道:“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随后,他便下达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指令:“传信给西北的人,密切关注那几批秘密潜入的人,我怀疑落日马场的几起事件与他们有关。”顿了顿,又随口道:“至于那个沈默,也要密切注意,只要是有秘密的人,我们都要保持关注,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派上用场。”
马夫轻轻点头,这很符合公子羽一向的作风。
“庞冲,你跟着我多久了?”
短暂沉默后,公子羽忽然轻声问出这一句话。
马夫略微一怔,随即恭谨的回道:“再过两个月,就整整六年了。”
“原来,已经快六年了啊。”
公子羽的语气带着些许感慨,就听他轻叹道:“六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你也终于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人了……”
他语气中带几分唏嘘:“原来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
马夫肩头微颤,他忽然间也有了很深的感触。
但他又同时觉得意外,因为他隐约感到,公子羽最后这句话好像并仅仅是对他说的,因为他的话里似乎还有某种不同的情感。
莫非公子羽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但此时此刻,这辆马车里,岂非只有他们两人?
又是短暂的沉默。
马车转入一条阴暗的巷道。
“我留下了一封信,”公子羽的声音在马夫耳边响起:“你看了信后,今晚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了决定,那明日破晓之时,便去一趟城外的风雨亭,我会在那里等你。”
马夫先是一怔,随即赫然抬头,深蓝色的眼瞳中布满了意外和惊诧。
他久久无法开口。
“看来有些事情,已经不必再等了。”公子羽忽然冷声道:“他们跟得也很久了,是该死的时候了。”
马夫猛然回神,他不知道公子羽为何会突然如此反常的起了杀心。但他知道的是,公子羽莫名其妙的就很不高兴了。
马夫没有多想,低沉的回了一个字:“是。”
马车进入巷道深处时,车厢里已经没有了人,座椅上只有一封信。
马车却突然停下。
马车之后十几丈远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影,他们黑衣蒙面,似与阴影融为了一体。
或者说,这三个人影其实是一直远远跟着那辆马车的。只是因为他们的跟踪之术很高明,所以别人绝不会轻易发现。
马车停下后,三条黑影很默契又无声无息的分散,一人躲在墙角,一人伏身在一处房门旁的石狮后,另一人则贴在一根柱子后,借着夜色和阴影迅速隐入黑暗。
这三处地方,从马车的角度看来,便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死角。
他们虽然已经各自散开,但彼此却始终保持着数丈距离,以便于随时呼应。
三条人影,如同三条隐秘而危险的毒蛇,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
他们紧盯着那辆马车。
那个头戴斗笠的车夫,忽然很随意的跳下了车,然后朝着巷道这一头缓步走来。
他走得很随意也很慢,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但黑暗中的三个人,呼吸却陡然一滞,他们隐约察觉到了不对,甚至已经嗅到了危险。
三人同时警觉,也同时缩回了目光。
就在这一瞬,那车夫的脚步骤然加快,一步之间便已跨过一丈距离,随即身影突兀的消失,只有一条近乎虚影的人影闪电般一晃,直向三人藏身处疾掠而来。
躲在墙角的那人正暗自惊疑,瞬间只觉得身前微风一动,他还未看清发生何事,就突然听到自己的咽喉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双目暴突,双手猛地箍住了自己的脖颈,却是再也无法呼吸。
石狮后的同伴已经察觉出异样,他浑身绷紧,反手就要拔出腰后的一柄短刀。
可他的手才刚一握到刀柄,身旁便陡然急风一掠,然后他的天灵盖就忽然像被雷劈中一样瞬间碎裂,白色的脑浆和鲜血同时溅出!
他口中只发出半声惨叫,随即便戛然而止。
他甚至都没看清到底是谁一掌劈碎了他的脑袋。
变故实在太快,贴身在柱子后的那人虽未看清两个同伴发生了何事,但他已经听到了那半声惨叫。
那人旋即拧腰急退快如闪电,从身法上看,他也是一个武功不俗的好手。
这人在暴退之时,瞥见墙角内石像后,两个同伴刚好无声倒地。
他瞬间浑身冰冷头皮发麻。
刹那间,他只想立刻逃。
但他刚一转身,自己的脖颈就突然被一只手掐住。
蒙面人顿时惊怒交迸,正欲出手,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
“你是……”
蒙面人刚一开口,还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那只手就已经轻轻一拧,他的脖颈便已被掐断。
蒙面人兀自睁圆着双眼,整个人无力的软倒下去。
仅仅瞬息之间,三名身手皆不弱的跟踪者便已经命丧于此。
那只手缓缓收回,阴暗中,斗笠下,深蓝色的眼瞳里浮现着一片冷杀之色。
这一刻,他孤身而立,气势凛然,已不再是那个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车夫,而是一个能瞬间杀人于无形的顶尖高手。
不远处的某处阴影中,公子羽双手负背,他看着那个车夫熟练的将三具尸体搬上马车并不急不徐的离开后,他的嘴角才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马车缓缓驶出了巷道。
阴影中,公子羽忽然转头看向西北方向,眼中有一抹绝无仅有的悲痛之色一闪而过。
“老严,没想到当年一别,竟成了你我的永别之日。”公子羽喃喃自语,语气中有些许悲伤:“送你的药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可惜你却再也用不上了。”
他缓步走出阴影,孤身一人走在阴暗的巷道中,瘦削的身影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冷风凄夜,那一条身影显得无比孤独。
“我知道,杀你的人绝不会是他。”公子羽一面慢行,一面自语:“我已经猜到了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很久以前,西北某地,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在一家简陋的酒馆里与一个意气豪爽的老者对饮。
“严老兄不但酒量过人,更是豪爽义气武功高强,想必年轻时也是名震江湖的一方豪侠了吧?”
一老一少虽不过一面之缘,但江湖之中,以缘相识,性情相交,投缘之辈,亦可肝胆相照,不屑礼节之俗。
“侠之一字虽不敢轻担,可谁人没有年少?”老者一口饮尽碗中劣酒大笑相答,却又长声一叹,悠悠道:“可对我严守阳来说,年轻气盛,血勇悲壮之事,早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的江湖,只有一件事可称世人皆知,那便是中原与魔教的血战。
“魔教圣传么?”公子羽喃喃低语,其声如冰如剑:“真是有点意思了啊。”
“沈默……”公子羽目光忽然变得很复杂,他喃喃道:“我多年不见的师弟啊,你终于还是没有逃脱江湖这个泥潭吗?”
“以你的江湖经验,又怎么会被人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套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呢?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话音一顿,语气倏然一沉,公子羽冷笑道:“管你是魔教还是谁,这一次你们可真的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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