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
这是【父亲】的手。
萨尔拉斯没有责备、没有自矜。
他那略带些北方口音、有着中年男人独特的微微沙哑嗓音的声音响起。
“你可以哭,孩子。”
这句话像是炸药爆响、又像是雷鸣爆发,炸在法雷尔的心头,令得他那原本以为坚如铁石的心也微微有了动摇、有了缝隙,而接下来男人的话更是如同钻头一般钻入他的缝隙之中。
“我要向你道歉。不论是没能保护好你们、没能保护好米莎,又或者是让你现在受到了来自于伙伴的伤害的这些方面,这都是我的过错。”
“抱歉、还有,抱歉。”
“我们非常担心你。”
“神器暴走现象是会招致勇者们的自我灭亡的危险现象——我们本应该全都是明白这件事情的。被情绪过度放大、甚至完全没有人类情感的神器意念主导了身躯,是会让作为人的那部分萎缩、甚至完全堕落,变成只知道复仇和杀戮的野兽的。”
“我对你很有信心、我相信你并不是会屈从于这该死的命运、被击垮而变成野兽的人,我相信你是一个你想要成为的战士那样的人,孩子。”
“索菲娅并不相信这一点,但我想你向她证明了这一点。”
“你确实陷入了神器暴走的状态,但只要不将神器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又或者是完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你是仍旧可以完美的掌握属于你的这一份暴力,不去伤害你所应该珍视的人们的,对吧?”
“面对伊莉雅的剑技之时,即便是被逼迫到那样的程度,你也没有用简单粗暴的,模仿自我的神器能力来打破她的连击、又或者是利用索菲娅的神器能力来正面对攻,因为那都会让事态升级,你无法把握事态的严重程度,对吗?”
“你还是那个法雷尔。那个会怕得大叫,却从来没想过转身逃走,冲上来给我打掩护的法雷尔。”
泪水盈满了眼眶,钢灰色头发的男人的面容显得非常模糊,他将那只手拿了下来,刘建设甚至本能的想要向上凑一下,竟是舍不得这份温暖离开那样,尽管他很快就克制住了,但身体的摇晃仍旧不可避免。
男人将手掌摊开,放在桌案之上。
“从我看到一个哇哇大叫的孩子迎着数不清的虫子和酸液、向着我冲上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可以永远信任你。”
他一根根的曲起指头、弯起指节。
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最后是大拇指。
那是一个握得紧紧的、给人以稳固可靠感觉的拳头。
“我相信你能够控制住神器的暴走,我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解决神器暴走的现象,而米莎的仇,绝不会没有后续!”
“她也是我的伙伴,伙伴的血必须要用仇人的血来慰藉!”
“我们不会让她在那黑暗孤独的地方待太久的、我用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战士的信仰来起誓,法雷尔,我一定会帮你寻回她,若有生命复苏的神迹,我可以倾尽所有来帮助你达成!”
“这不需要谁来见证、这不需要什么契约,你是一个战士,你是一个男人,你是我的伙伴、如果可以,你也是我的家人!”
巨人勇者举起了拳头,像是期待着什么。
周遭的勇者伙伴们全都没有做声,尽管萨尔拉斯一贯如此热血沸腾重情重义,但那恳切、果断的话语之中流露出的感情,是绝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令得女勇者们都不由得眼圈发红,甚至连花咲太郎如果不是因为要提醒菲斯特不要打乱这个气氛,也想把自己的拳头伸出去,和他碰一碰。
这巨人大叔真是个神奇的人。
面无表情的流着泪的勇者,终于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复杂表情,他拼命的遏制着自己的泪水和哭泣的冲动,伸出黑色铠甲下的拳头,和巨人勇者响亮的碰了一拳!
“啪!”
“我也!”
这则是红发的勇者跳上桌子急不可待的伸出自己的小拳头来也和他俩碰一下的动静了,菲斯特早就红了眼眶,米莎当然也是她的朋友,尽管她搞不懂米莎和法雷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要给伙伴报仇这点还是在她那小脑袋瓜里可以得出的结论的,于是风风火火的勇者当然按捺不住,跳上桌子就和他俩碰了一拳,甚至还拉着花咲太郎来一起碰拳。
一番混乱,一番感人肺腑的宣言之后,借着洗脸的功夫,趁着勇者们在忙活把已经冷了的菜热一下,眼看着是打算开第二回合的宴席,法雷尔在盥洗室里,用木桶中的清水给自己冲了个脸。
然后,一个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了。
那正是索菲娅·采尔布斯特·乌里扬诺夫的声音。
“你直到现在为止,还是在‘撒谎’,对吧。”
不是疑问、不是反问,是毋庸置疑的坚定的肯定句。
索菲娅是唯一没有被这气氛所卷进去,跟着一起热热闹闹起来的那个人——她总是这样。
女人顺手锁上了盥洗室的门,咔哒的落锁声令法雷尔血管之中的黑色雾气又是一跳。
“逼迫出你的自制力极限、看看你到底还有没有救——这个主意并不是萨尔拉斯那种脑子可以想出来的,这是我的主意,因此,你也不必把火撒到他身上。”
“他就只是个格外天真、格外......憨直的家伙,纯粹的家伙。”
盥洗室里没有灯,只有一点夕阳的光芒从窗户外洒进来,照得法雷尔的脸阴晴不定,不知道是因为光影变化,还是他的脸颊确实在抽动。
索菲娅那蓝色的冷漠眸子直直盯着镜子里的法雷尔。
“那是什么?那个黑色眼睛的你?”
“是某种精神疾病——还是,你的神器意志?”
“我从之前就注意到了,你在战斗时和生活时判若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连惯用手和走路的姿势都会变化,越是激烈的战斗,你就越是会变得接近那个黑色眼睛的你。”
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着。
“在你昏过去的时候,其实另一个你仍然清醒着,对吧?”
“法雷尔——不,你真的就叫做法雷尔吗?”
这位政委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那银光闪闪的臂铠缓慢的活动着,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那些金属片无声的组合起来,使其变为一个近乎于手刀的姿态。
她那比法雷尔还要冷漠、冷漠得看不到人类应该有的迟疑、犹豫等感情的蓝色眼眸,冷冰冰的凝视着镜中的法雷尔。
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是个让法雷尔的手中都开始流出雾气,让刘建设都感到有些恐惧的可怕问题。
“你在‘扮演’一个西方式的悲情英雄,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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