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辞与穆念慈抬眼望去,只见面前六尺处,站着一个老年乞丐,头发灰白,胡子拉碴的,也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纪,衣衫褴褛,双膝都露在外面,面色蜡黄,看起来瘦骨伶仃。
穆念慈素来心地善良,怜老恤贫,她能被洪七公传授武功,全因当年救助两个乞丐,眼见这老乞丐如此惨相,当即便要分吃食与他。
可又随即想起顾朝辞,说的那些江湖往事,这老乞丐怎能出现在,这等干净酒楼中,明显有蹊跷,对这种来路不明之人,她当下望向顾朝辞,瞧情郎如何处置。
顾朝辞自然生了疑心,暗忖道:“只是吃个饭,就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也在寻思:“莫非是丐帮中人,找辣手书生了?”
动念间,再次打量了老乞丐一番,看上去,没甚破绽,但也唯恐走了眼,上了大当。喝干了手中一碗酒,微微一笑道:“老兄,你确定只要吃的,不要别的?”
“公子能赏小老儿一口吃的,小老儿哪还敢要别的?”老乞丐点头陪笑,那脸上的皱纹,都能挤死苍蝇了。
顾朝辞端起一碟肉,笑道:“既如此,老兄请罢!”说着手掌一推碟边,那只碟子挟带微风,朝着乞丐胸口撞去。
这一撞蕴含浑厚内劲,若打中胸口,这人非死即伤,只要对方闪避,或者出手相格,底细就藏不住。
哪知那碟子离乞丐胸前,已不及二寸,他仍是茫然未觉,只是满面堆欢,两眼直勾勾,望着碟子中的肉,大咽口水。
顾朝辞嘴角微扬,身子倏然探出,右手在碟沿轻轻一搭,将去势化解,轻轻将碟子送到乞丐手中。
那乞丐好似仍是浑然不知,自己适才已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圈,手里一接住碟子,也不道谢,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那只脏兮兮,又干又瘦,好似鸡爪般的手,抓起肉块,开始狼吞虎咽。
顾朝辞这招就是在试对方武功,他也不伸手招架躲避,更不暗运内功护身,显是丝毫不会武功的模样,但脸上不现惊惶之色,心道:“老头啊老头,你装得也太过头了,我这一去,不是很快,你若慌慌张张的闪避、格挡一下,或许还能给你骗了过去。”
他也不说破,心想:“且先瞧你想做什么,再作计较。”遂也不再看对方,抬手斟酒。
这时王三儿,刚招呼完一桌客人,眼光往这边一瞥,勃然大怒,大踏步地迈了过来,夹手抢过乞丐手中的碟子,掷在地上,朝楼下大喝道:“李六敢,你他妈的,长没长眼睛哪?放这家伙进来,谁还吃得下饭?”
“还不给我滚!”
最后这句,却是对那乞丐说的。
“腾腾腾……”
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口那被称作“李六敢”的伙计,一上楼,朝着王三儿满面堆笑地道:“三哥,对不住了,我就是去方便了下,一眼没顾到,让这花子溜了进来,下次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王三轻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李六敢回过头来,见那乞丐,仍趴在地上,捡那些洒出来的肉吃,顿时气往上撞,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死花子,还不快滚!”
说着提脚向那乞丐臂部踹去,不料脚到中途,忽然一股疾风袭来,李六敢立足不稳,一个趔趄,退出了三四步。
顿时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却是那位自斟自饮,眼皮也不抬的书生公子,此刻正收回手臂,抖了抖衣袖。
只听他淡淡道:“这肉是我请他吃的,人也是我请进来的,你太不给我面子了!”
李六敢与他离了寻丈距离,看样子就被人家一袖风,扇的立足不定,情知遇上江湖中人了,哪敢多嘴?只好勉强笑了笑,忙忙点头道:“是是,是是,公子爷说的是。”
王三儿能做伙计头,自是懂的一些人情事故,一见风头不对,连忙满脸含笑道:“公子请客,小的们自然没有话说,不过……可是……我们这是酒楼,要做生意的呀!
他在这里,又脏又臭的,的确有碍小店观瞻,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叫他到门外去吃,您看怎样?”
顾朝辞微微一笑,这两人虽然市侩,但做生意的,也有规矩难处,他又软语商量,倒不便再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再给他上盘牛肉,一只肥鸡,还有面饼,都算我身上。”
王三见场子圆了下来,连连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公子乐善好施,积德行善,天下少……”一面恭维顾朝辞,一面用足尖,踢了踢地上的乞丐道:“花子,也不知你几世修来这等福分,快走罢!”
那乞丐捡起最后一块肉,塞在口中,爬起来对顾朝辞施了个礼,含含糊糊地道:“多谢……公子……”说着踉踉跄跄,迈步就走,那李六敢昂首挺胸跟在后面,显然要看他出店。
谁知这乞丐,刚走到楼梯口,脚下一滑,向前踉跄几步,终于立不住身形,一下扑倒在地,好巧不巧,双手正按在,一个刚上楼的,客人鞋面上。
他双手又是油腻,又是污秽,这一按将上去,那人的缎面鞋子,早不成模样了。
这时楼梯“咯吱咯吱”还在响着,此时又上来两名大汉,这两人身高八尺有余,好似两个巨无霸似的,此时往楼梯口一站,还颇有几分威风。
这领头之人,一袭白衫,手摇折扇,一派名士装束,很有欧阳克那副派头,可惜长得不敢恭维,脸型又瘦又尖,说他獐头鼠目,都算没冤枉。
他见一乞丐,竟然弄脏了自己鞋子,登时大怒,一脚就踹了出去,大骂道:“臭花子!活得不耐烦了!敢弄脏你家爷爷的鞋子!”
他这一声大喝,酒楼喧嚣之声骤停,所有目光,几乎一起向楼梯口的三人瞧去。
“啊,这是张公子……”
“张公子,近段时间可好啊……
霎时间,阿谀奉承之声四起。
本地人都知道,别看他长得獐头鼠目,一脸奸相,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人那姐姐可是国色天香,听说被“衍圣公”府上的小公子,抬去做妾了,从而有了曲阜一霸张九郎。当真人的名,树的影儿。
说他跺跺脚,曲阜震一震,那一点也不是吹大话。
谁人不知,自唐以来,朝代如何更替,曲阜县令永远都是孔家人,就说而今,山东归于金国治下,有一个衍圣公,是为北宗。
在宋国,还有一个衍圣公,当年随高宗南迁衢州,是为南宗,由此可见,孔家在朝廷地位,何等不可或缺。在天下读书人心里,那更不用说了。
姑且不说,与孔家沾亲带故的张九郎,就拿他身后两名随从来说,“曲阜双熊”赵家兄弟,放眼全城,也很少有人,敢招惹这对煞星。
现在一众“贵人”玉趾光降,无怪会有这么多人,打招呼了。
那王三儿身在本土,岂能不识得张九郎?心知他平素横行乡里,无人敢惹,更是自己久想巴结,却巴结不上的大人物。今日见此良机,哪肯放过?
连忙几步跨出,抬手一个巴掌,朝着乞丐便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很是响亮,口中骂道:“臭要饭的!张九郎张相公你都敢碰,张相公这双鞋,少说也值五两银子,你的脏手一摸,还用要么?
快快赔来……”
那乞丐吃了一掌,捂着脸道:“我……没钱……”
张九郎见有人不等招呼,就帮腔出头,很是得意,嚣张气焰更盛。
曾几何时,他也是被人经常欺负的主,自从姐姐攀上高枝,那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平素出门,最是喜爱,欺负羞辱,这等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了。纵是没事,尚且要去撩拨撩拨,何况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真可谓是平生乐事!
当下折扇一挥,阴冷一笑道:“没钱也罢!那就吃顿好揍吧!今天本公子,就打死你这老东西!”
他话音未落,那“曲阜双熊”中的老大,赵铁军,已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臭叫花,活该你当叫花!”
声出掌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向那乞丐前胸打去。
“砰”的一声,那乞丐就被打飞了两三米远,这时二熊赵铁蛋也扑了上去,一起对着乞丐拳打脚踢。
听的乞丐呻吟告饶,张九郎内心的满足感,根本无以复加,满脸欣喜,哈哈大笑,很是张狂。
他们如此欺负人,早恼了穆念慈了,横眼一看几人,又瞥了顾朝辞一眼,见他双眉紧簇,冷冷瞧着几人,眼神中也满是杀机。
顾朝辞先前在伙计面前,帮老乞丐,那是自己给人肉吃,自不容别人阻止。
可看到几人起了冲突,就绝意装聋作哑,置之不理了,他倒想看看这老丐,到底玩的哪一出?
不料老丐被人围着打,还是躺在地上,护住头颅,缩成一团,也不还手。
顾朝辞实在理解不了,这人明显是个受虐狂啊,就这两条大汉,也就力气大些,粗通乡下把式,哪是会武之人对手?
他到底是何用意?还是他压根不会武功?而今看见穆念慈眼神扫来,其意自明。
心下一叹:“先救他一手,谅也无妨!”
想着将手中一碗酒,顺手一扬,“呜”的一声,势挟劲风,一丈多远,眨眼即到,酒如水注,打在“曲阜双熊”的脸上。
两人“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连连退出几步。顾朝辞酒水中,注入内力,那是何等威力,直打得两人鼻血长流,面皮灼热刺痛,宛若千万把钢针攒刺一般,一时间,竟连眼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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