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十二月初八腊八佳节。
少林寺向执武林牛耳,掌门更替虽也属大事,但却迥非处置前任方丈所堪比拟。
武林人物本就个个喜动不喜静,哪一个不想亲自目睹,躬与其盛?是以武林各路人马荟萃少室山,足有数千之众,好不热闹。
少林山门外的一片大广场,正中巍巍搭着一座高台。此台高出地面两丈,方圆超过十丈,台下放了很多小板凳与青石块,方便诸人就坐。
只此一举,就能看出少林寺为了今天,确实做足了准备。
但一些口糙之人,还不见玄慈玄寂等正主出来,当即喊道:“少林寺好大的架子。”
“是啊,这要让人等到什么时候。”
群雄纷纷鼓噪起来,有的人更是鼓气送声,生怕少林和尚听不到。
忽然少林寺内十余座巨钟一齐鸣了起来,当当之声,只震得群山皆应。
突见寺门大开,两行红衣僧人各执兵刃,分左右列队出寺,人数足有五百,那是罗汉堂虚字辈、空字辈群僧,合五百罗汉之数。
其后跟出来一百零八名灰衣僧人,年岁均较罗汉堂弟子为大,是高一辈慧字辈弟子,也手持兵刃,站立两侧。
然后又是三百多名少林俗家弟子奔了出来,众人识得这都些武林成名人物。
稍隔片刻,又出来二十多位身穿大块格子僧袍的老僧。有的皱纹满面,有的须眉皆白,就是年纪少的也已五六十岁,乃是玄字辈僧人,不是僧袍鼓鼓,就是兵刃在手。
这时少林前戒律院首座,现今的少林方丈玄寂大师与达摩院首座、戒律院、罗汉堂、菩提院首座等缓步而出。少林前任方丈玄慈则跟随在几人身后。
群豪见少林如此阵仗,不但玄、慧、虚、空四辈弟子如临大敌,就连俗家弟子都召了回来,齐齐凛然心惊。
那日顾朝辞在清凉山上所言所作,令玄慈等人无不震惊。而以他的为人,又怎能善罢甘休?
少林派在江湖上本就广通声气,又与群豪中的不少人交情匪浅,自然知晓顾朝辞与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还有灵鹫宫大举赴会。
天山童姥武功虽高,但从不履足中土,只和边疆海外诸洞、诸岛的旁门异士打交道,因此“灵鹫宫”之名,群僧都是首次听到。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中人,他们曾听人说起过,均知这些人虽是些旁门左道,但人多势众,绝不可小觑。
那么能够挟制这些人的灵鹫宫是个什么体量,也就不言自明了。
玄寂等人一得到讯息,心知少林寺已面临荣辱盛衰的大关头。玄寂与玄慈等师兄弟商量后,当即传下方丈法旨,命千里之内的僧俗弟子,都一律回寺听调。
至于能否让顾朝辞投鼠忌器,免去一场祸端,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玄寂大师在几位师兄弟的簇拥下,飞身跃上早已搭就好的高台。
众人见这些老僧白眉白须,但腰板挺直,精神矍铄,这一跃起落轻捷,更见功力。登时万众肃然,目光齐集台上。
玄寂合十行了一礼,气凝丹田,朗声说道:“敝寺承天下各路前辈英雄、少年豪杰与会观礼,少林寺上下均至感荣宠,小僧这里先谢过了。只不过招待不周,还请原谅则个。”说着又行一礼。
台下群雄一齐站起还礼,都道:“好说,好说,玄寂大师不必客气。”
玄寂又道:“小僧蒙师兄弟不弃,公推为敝寺住持,小僧虽是无才无德,却也不敢不委顺众情,今日在此接掌门户,天下英雄俱为见证。”少林诸玄齐齐向玄寂行礼。
群雄大声应道:“玄寂大师接任少林方丈乃是众望所归。”
这些武人都是中气充沛之人,几千人回应,如雷轰顶一般。
便在此时,两名灰衣僧人身法极为迅捷,从山道奔来,却是少林寺派在半山守望的僧人。
玄寂等人虽要处置家事,可心中无时无刻不念着顾朝辞,一见两僧狂奔而来,心道:“终于来了!”
两名僧人奔到离高台数丈处,向玄寂等人行礼禀报道:“启禀方丈,血煞魔君已经上山,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紧随其后。”
众人均知顾朝辞与少林寺在清凉山结的梁子,不可谓不大。但谁也不知,他究竟会不会来。
况且顾朝辞在曼陀山庄、清凉山两战杀人之多,闻所未闻,各家各门鲜有不被其祸毒者,是以对其无不切齿痛恨,但又一想,他在清凉山所使用的毒器,均不禁栗栗自危,噤若寒蝉。
玄寂方丈内心也是一惊,但他定力高深,一脸平澹,合十说道:“今日诸位位临,小僧继任方丈乃是小事。最主要乃是处置少林寺玄字辈弟子玄慈。”
玄慈一脸严肃,应声向前,双手合十:“罪僧玄慈让诸位英雄见笑了。”
饶是众人早已知晓,正头戏是哪一出,但听了这话,少林群僧与群雄都是心下悚然,俱眼望玄寂,听他宣布如何处罚玄慈。
玄寂缓缓踱到高台前侧,阳光下神情悲伤,说道:“玄慈身犯淫戒,少林寺戒律院首座玄痛,便即依律惩处,不得宽贷。”
玄痛、玄难、玄生、玄渡、玄因、玄?、玄惭、玄槐等僧均是暗暗叹息,他们虽有维护玄慈之意,但各人都已十分明白,不说少林清誉本就高于一切,顾朝辞也是顷刻而至,说不得就是一场大战。
倘若赦免玄慈罪过,那是虽胜亦败,但如秉公执法,则虽败犹荣。
玄痛从玄寂手里接过戒律院首座一职,时日也是不久,听闻玄寂所言,呆了半晌,这才走上一步,对玄慈朗声问道:“玄慈师兄,方丈所指罪业,你可有辩解之处?”
玄慈缓缓道:“玄慈罪孽深重,无可辩解,甘领责罚。”
玄痛面露不忍,朗声说道:“玄慈擅犯佛门大戒,淫戒尤重,罚你当众重打一百棍。玄慈,你可心服?”
玄慈摇了摇头道:“玄慈犯了淫戒,按戒律自该重打一百棍,但彼时我身为方丈,应当罪刑加倍。”
玄痛心中一酸,他如何不知,今日玄慈是无心苟活了,他是要以自己性命来维护少林清誉,而今此事已无可挽救,含泪说道:“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
“是!”
两名灰衣执法僧飞身上台。
玄慈自行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捋起了僧袍,露出背嵴。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前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人听闻、大违物情之事。
群雄所来人多,而少林寺盛名在外,多数人大有嫉妒之心,但见诸玄一秉至公,毫不护短,心下也不禁钦佩。
玄痛含泪说道:“师兄,你好走。”
诸玄均知今日之会,玄慈是要以死谢罪,以维护少林清誉。此一见即是永诀,众人虽是修佛多年,却也没到无住无着的佛家至境,个个都是面色凄然,齐念佛号。
玄痛俨然说道:“执法僧,用刑。”
两名执法僧对玄慈合十躬身,说道:“师伯祖,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
二僧知道玄慈受刑,最难受的还是当众受辱,不在皮肉之苦,倘若手下容情,给旁人瞧了出来,落下话柄,那他这番受辱反而失去了意义。是以一棍棍打将下去,都是啪啪有声,片刻间便将玄慈背上、股上打得满是杖痕,血溅僧袍。
群僧听得执法僧“一五,一十”地呼着杖责之数,都垂头低眉,默默念佛。
群雄中自也有人与少林交好,见玄慈压根没有运功护体的架势,待打到一百棍时,当即有人突然说道:“玄寂大师,贵寺戒律森严,玄慈方丈也是一体受刑,令人好生钦佩。但他年纪老迈,又不肯运功护体,这二百棍却经受不起。
在下冒昧,且说个情,现下已打了一百杖,余下之数,暂且记下,日后一并责打,也不违贵寺戒律。”
群雄中许多人也都叫了起来,说道:“正是,正是,咱们也来讨个情。”
玄寂尚未回答,玄慈朗声说道:“多谢众位盛意,只是戒律如山,不可宽纵。”
又看向执法僧,厉声道:“执法僧,快快用杖。”
两名执法僧本已暂停施刑,听玄慈语意坚决,只得又一五、一十地打将下去。
堪堪又打了四十余杖,玄慈支持不住,撑在地下的双手一软,脸孔触到尘土。
众人齐齐不忍再看,对玄慈好生佩服。
好不容易二百下法杖打完,玄慈鲜血流得满地,他勉强提一口真气护心,以免痛得昏晕过去。
两名执法僧将刑杖一竖,向玄痛道:“禀报首座,玄慈师叔祖受杖完毕。”
玄痛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玄寂方丈上前,朝群雄躬身合十,说道:“敝寺传承至今,得江湖朋友看得起,说一句天下武学正宗,称一声武林壁柱,但我等持身不正,不修德性,大违我佛宗旨,再无面目立足于武林。
自今日起,敝寺将闭寺封山,与红尘隔绝,潜修佛法,先求渡己再去渡人,故而不能再理会江湖中事,还望众位周知。”
玄寂这话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少林寺闭门封山,天下第一武学大宗,这不就是退出江湖了吗?众人一时哗然。
群雄初闻少林寺方丈玄慈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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