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对峙,他不恼火,恼火的就该是对方。
可惜宋瑾也不恼。
他端着一碗汤药,依旧站在窗前,慢慢饮着,却道:“我平生所恨,最是特权。”
沈淮微掀了眉梢,“哦?”
“特权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人只需凭着出身和权势,便能呼风唤雨兴风作浪,事后还能升官发财,譬如你——”
宋瑾说着,话锋一转,直指沈淮,“私杀当朝大员、在册勋贵,这样的滔天罪行,众目睽睽为证,若不是有太后那层关系,沈淮,你凭什么全身而退?”
他语声平淡,话意却尖刻,颇有方才沈淮质问夏清风的风范。
沈淮闻言,却只是懒散地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看来你和曹开河果然交情不浅,此番损兵折将,很难受吧?”
宋瑾手中的汤药无风自动,水面骤起波澜:“我问你话,你扯东扯西做什么?”
沈淮不动声色,将所有收进眼中,哼笑道:“宋厂公往日威风滔天,而半途失势,过了几年丧家之犬的日子后,竟忘了自己原是个最会享用特权的了?”
听他口称“宋厂公”,宋瑾面色难看。
他早知瞒不过沈淮,但是再被当面揭穿,感觉比想象中更难受。
沈淮却骤然收了笑,冷冷地道:“只是,你如今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与我问东问西?”
啪地一声,宋瑾气得摔了药碗。
夏清风和张参木都被吓了一跳,刀刃在张参木脖子上刮了一道。
却没人往他们那里瞧。
看着一地碎片,宋瑾急遽地喘了几口气,才想起来沈淮此人的难缠,若论犀利,沈淮的功夫针针见血,自己虽则尖刻了半生,在他面前却到底是选错了言语交锋的对象。
他看着沈淮那张脸,心中恨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但是原先设定的话题却已经被沈淮破了局,再难接续,只得定下心神,略做沉吟,直奔主题。
宋瑾指着张参木,对沈淮道:“你若想救此人,我们便谈一谈。”
沈淮弹了一下衣摆上不存在的灰,“你说。”
他一派从容,甚至颇有轻慢之意,宋瑾便愈发看他不顺眼,忍怒道:“你自废武功,束手就擒,我便放张参木一家离开。”
张参木闻言喊道:“沈大人万万不可……”
夏清风手下一个用力,刀锋又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闭嘴!”
沈淮瞥了那边一眼,对张参木点头道:“多谢张先生大义。”
又问宋瑾:“我若自废武功,束手就擒,那便没了节制你们的能力,如何保证你们说到做到呢?”
宋瑾负手道:“我说的话便是保证。”
“哦——”沈淮拖长了声调,“那便不谈了,我信不过你。”
“你说什么?”宋瑾疑心自己没听清,确认地问询。
沈淮收回支着下颌的手,把旁侧高几往一边拎了半尺,确保不碍事了,才道:“我们便在此地较量?”
“沈淮,你是疯了吗?”夏清风按耐不住,难以置信地问道:“张参木一家,八条人命,你竟视为草芥?”
“你二人是聋了么?要打便打,废话甚多!”沈淮皱眉道:“草芥人命的是你们,不是我。妄图拿捏人命挟制我,二位是高估了沈某的人品。”
他不屑地瞄了夏清风一眼,“你那断臂残肢,若不是有张参木医治,此刻定然无力站在这里挟持他。要想快些康复,还有赖圣手调理——分明是你们的救命稻草,竟也拿来威胁我,属实是丧心病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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