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薇身形已经不正常，体表凝结玻璃般的表皮，就像是一层硬壳。
寻常的检查手段没有效果，冷清凝猛地撩开白大褂。
“都安静些，我要动刀看看情况。”
她的腰间挂着一排刀具，有短有长，有粗有细，有直有弯，还有带着怪勾的，正是各式各样的手术用具，奇怪的是，这些用具的尖端部分必然带有锐利刀锋。
此时，孙不悟、李悬尘不发一语，安静等待。
冷清凝右手抬起，拔出一柄手术刀。
刀锋挽出绚烂刀花，速度快到只有残影，掠过林幼薇断过的手指，带起一抹晶莹碎末返回。
摊开手掌，碎末平放掌心，冷清凝鼻头凑近，轻嗅片刻。
“林家小妮子的进化之殇爆发并非偶然，她之前有过一次小突破，突破时被人打断了。”
李悬尘：“咳咳咳……”
孙不悟眉毛一挑，和冷清凝眼神不善。
李悬尘讪笑摇头，两只手同时捂住嘴巴。
他知道打断林幼薇临战突破的人就是王峻，但总觉得这时候说出去不地道。
连续看了好几眼王峻，李悬尘歪过脖子，心道：奇怪了，阿峻的心是铁做的吗？这都没有反应？
此刻，王峻正在甄别解决方案，心无旁骛，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冷清凝摇头道：“不行了，没得救。”
“怎么会没救？”孙不悟沉声道。
李悬尘跳脚，猛拍桌面，“冷姐，你可是36号城市最好的医生，就连你都救不了，那她不是死定了？”
冷清凝拿出方块绒布，仔细擦拭刚才用过的手术刀。
“死不死都有50%的几率。”
“还有救？”李悬尘连拍大腿，“冷姐，这种事情你还大喘气，可不厚道。”
冷清凝：“我没说有救，只说她不一定会死。”
李悬尘张开嘴，还想问。
突然，孙不悟的墨镜掠起一道金红流光，脸部线条仿佛被浓墨重彩反复多涂了十几次，浑身的气息变得厚重而严肃。
“她有可能成为变种人？！”
冷清凝点头，语调平淡如烟，却透出几分杀意：
“对，而且可能性不低，林家新一代最出色的两人之一，心性比常人坚韧。”
“即使她之前心境破防，导致气劲絮乱，但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只是无法控制。”
“现在的她看似状态不好，其实反而有了一定的主控权，要么死，要么成为变种人，换了你们，会选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没有人会主动拥抱死亡。
李悬尘追问道：“真的没有办法治疗？”
冷清凝嗤笑：“若是林家的传承愿意对我开放，或许还有三成把握，但我根本不知道林家传承的超凡能量由来与使用方式，难。”
财阀林家的立足之本就是那道超凡传承。
别说是冷清凝，换了其他财阀的顶级大佬，或者当世那几位lv5的半神级超凡者，都不可能知晓林家的超凡传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福旺楼的侍者说道：“菜已经备齐。”
桌边，冷清凝红色高跟轻踏，示意李悬尘处理。
“又支使我。”李悬尘小声埋汰，身体染上漆黑阴影，快速融入地面。
不一会，他又回到原地。
门外侍者的敲门声消失，房内空间重新变得安静。
“变种人不能留，必须杀掉。”
孙不悟面色阴晴不定，眉宇间仿佛凝聚了九天重云，最终给出定论。
“与其让一个潜力无限的超凡者变成变种人，不如当场杀了她，永绝后患。”
“杀了她，36号城市会陷入战火的几率有多大？”王峻突然询问。
李悬尘性格本就自来熟，与王峻接触时间最长，当即接话说道：“林幼薇的亲爷爷林苍远就是林家家主，而她又很争气，成功接纳了家族内部的超凡传承。她在林家老一辈人眼中就是宝贝疙瘩，更别说她的爷爷了。”
“百分百开战。”王峻颔首，“那你们还要杀掉她？为何不让她变成变种人，然后交还回去。”
“难题抛给别人，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李悬尘苦笑，“可惜，有个问题比较大。”
王峻眼帘稍抬，黑瞳更显炯炯有神，“那也是别人的问题。”
“并非如此，”李悬尘出声，解释道：“变种人是人类公敌，若我们把成为变种人的林幼薇交还回去，只能火上浇油，让战火更加旺盛。”
“人类公敌？”王峻疑惑不已。
李悬尘道：“变种人不是人，他们是一种完全有别与人类的生物，只是名称中带个人而已。”
王峻好奇道：“可以详细说说吗？”
李悬尘轻嗯一声，继续道：“变种人彻底已经失去人类的情感，但身体和心智得到大幅度加强，他们的能力与同级别的超凡者相比更加诡异，几乎没有规律可循。”
“最主要的是，变种人都嗜好吃人，或者说，必须吃人才能存活。”
“吃下人的血肉，尤其是超凡者的血肉，可以让他们快速变强大。”
“当年曾经出现过一位五级的变种人超凡者，他快速晋级的奥秘就在于食欲。”
“那家伙很胖，意外成为变种人后，伪装成人类，混入原本的家庭，从自己家的父母妻儿开始，最终把整个三百户人家的小区吃得干干净净。”
王峻道：“难怪变种人会是人类公敌，吃人，把人视作食物，这是不可缓解的矛盾。”
李悬尘幽幽道：“你或许还不知道，超凡者到了lv5，就被尊称为半神。”
“五级，半神，食欲旺盛……”
王峻眼中似有雾气，他亲眼见过lv3的超凡者战斗，那种画面已经足够震撼。
可以想象，被称为半神的超凡者大肆屠戮人类，到底会造成怎样的遭难。
这时，李悬尘的话语印证了王峻的猜想：
“那该死的变种人给这个世界造成了巨大的创伤，直至今日都没有完全修复。”
“荒野之上，临近29号城市，4号城市，13号城市，各有三处禁忌之地，就是因他而起。”
“不客气地说，若是再出现一名半神级别的变种人，只怕距离世界末日降临也就不远了。”
略作停顿，李悬尘吐出浊气，笑着摇头，转换气氛道：
“不过也还好，半神这个层次都是有屏障的，不是什么人都能突破的。”
孙不悟摇头，否定道：
“虽然都有屏障，但普通人类和变种人面对的屏障不同，类比起来，大概是……”
“寻常人想要成为半神，从lv4到lv5，面对的是一道登天梯，上行时云雾缭绕，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成功，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功，只能没有止境地坚持下去。”
“但变种人不一样，尤其是林幼薇的天赋才情极高，对她而言，成为lv5非常有可能是一马平川，只不过是需要几年的时间，就能自然而然地到达。”
言语落地，他和王峻错身而过，径直走向林幼薇。
孙不悟右手掌垂落身侧，手掌并指成刀，看向林幼薇的眼神里已然布满杀意。
“那是设想，实际情况肯定有所不同。”
冷清凝回转身体，双手皆持手术刀，恰好挡在孙不悟的行进路线上。
“直接出手击杀林家嫡系，必然导致林家站在黑锋巷的对立面，不仅36号城市陷入战火，更会影响老板之后的大局布置。”
“变种人该死，这一点没有商量。”孙不悟摘下墨镜，睁开的左眼里像是藏着一颗黄金太阳。
他的父亲、母亲皆死在力战变种人半神的最后一战。
这是血仇，牢记于心，从不敢忘。
冷清凝道：“她还不是变种人，何况就算真成了变种人，也不是你的那位仇人。”
“是，我知道，仇人早就被爷爷击杀，”孙不悟面容肃冷，呼吸间鼓荡猎猎疾风，像是下一瞬间就会出手。
冷清凝的手术刀斜指林幼薇。
“变种人死不足惜，一旦她成为了变种人，我保证让她死的无比痛苦。血肉、皮毛、骨骼、内脏通通切片，榨取全部价值，好好研究变种人的生理，既能对科技进步有所贡献，还能让我们更加了解变种人，这不是更好吗？”
王峻：“……”
好家伙，他心底直呼好家伙。
本以为冷清凝有着医生的职业操守，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万万没想到，她比孙不悟更狠。
李悬尘满脑门黑线，愣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整一个后脖颈的白毛汗。
孙不悟缓缓闭上左眼，呼吸的幅度愈发轻柔。
一秒，两秒，三秒……
他收敛周身气劲，戴上墨镜，板着脸道：“我，可以暂时不杀，但你无法治疗，怎么办？”
冷清凝轻微点头，心中悬起来的大石头放了下去，她迟疑着道：“要不然召开十二刀锋集会？”
这时，王峻心底对变种人的意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变种人，不融于人类社会，见之必杀。
一旦放任，后果不堪设想。
孙不悟摇头道：“不行啊，叶真老板叫我来时说过，他带走了墨刀、纸刀等六名刀锋，需要做一件大事，这种时候，他那边不容分心。”
李悬尘提议道：“我们的战斗力不足，应该想个法子，把消息扣下来，放出假象迷惑林家。”
“没用的，你忘了老板以前做过的事儿？”冷清凝摇头，“老板和老板娘的故事就是前车之鉴，林家肯定会在两天内要求跟林幼薇视频通话。”
“冷姐说得在理。”李悬尘眉头皱紧。
眼瞅着意见不统一，正陷入僵局。
冷清凝、李悬尘、孙不悟……三者都在想怎么处理麻烦。
一来要保证黑锋巷的利益，二来要确保林幼薇不会变成变种人。
因为，三人还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林家秘密培养变种人作为兵器。
按照财阀的尿性，很难说他们不会这样做。
想到了这一点，但三人极为默契地没有说出来。
不远处，林幼薇半跪半爬，双眼通红，浑身覆盖晶体形成的透光薄膜，扭曲而挣扎的眼神里透露着对生的渴望。
偶尔恢复正常的闪念中，她唯有一个念想：
“她，要活着，有尊严地活着！”
孙不悟、冷清凝、李悬尘三人正在伤脑筋，没有注意到她。
她极为有限的正常时间中，只能望向王峻。
感受到那颗求生之心，王峻走近，说话声音很轻：“我能救你，你不必成为变种人，也不会残废，更不会死。”
林幼薇很想相信王峻，但直觉告诉她，王峻只不过是说了一个谎言。
她甚至没有足够的理性去分析，王峻的谎言是出于善意，还是出于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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