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拿起一瓶,拔开酒塞大口大口地饮下。
烈酒入喉,辛辣的涩意方能将那股痛楚压下。
樊亭回到了家,她先是将药包放下,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与面颊,将自己收拾整洁后才去了卧室。
叶廷深半倚在床上,面上带着口罩。
听见樊亭进来,叶廷深睁开眼睛,不等樊亭走近,叶廷深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离自己远些。
“廷深……”樊亭心里难过,仍是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亭亭……”叶廷深声音沙哑,叹道,“让我去隔离医院吧。”
“不!”樊亭眼中有水光闪过,咯血症在当下为不治之症,他们都明白,去了隔离医院就等于是等死。
“不要去那里,廷深,你别放弃,上回,上回我们不是把这个病控制住了吗?这次一定也可以,只要你配合治疗……”樊亭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叶廷深望着她憔悴的面容,只觉得心如针扎,他闭上眼睛,没有让樊亭继续说下去,而是伸出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樊亭不再说话,也是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用力地回抱住了他。
夜色已深,樊亭已是睡着了。
叶廷深凝视了她片刻,慢慢地起身去了客厅,有压抑的咳嗽声响起,叶廷深用帕子捂住嘴,果然见帕子上已是一片血迹。
看着那一片血色,他的神色倒仍是平静的,只摊开信纸,写下了一封信来。
写完了信,叶廷深穿戴整齐,戴好了口罩,他没有再进卧室,只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终是转过身,缓缓离开了家门。
天色刚蒙蒙亮,樊亭已从睡梦中醒来。
她心里惦记着一早要为叶廷深煨汤,她从床上起身,却见身边已是空荡荡的,并没有叶廷深的身影。
她起身离开了卧室,唤着叶廷深的名字,屋子里很安静,静的有些让人发慌,樊亭心里微微着急起来,直到她看见了桌子上的那一封信。
她的面色发白,快步上前将那信拿起,待看完信上的内容后,她的身子软软地坐在了沙发上,拿着信的手指不住地轻颤着,有泪水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眼眶中滚下,她捂住了面容,终是呜咽了起来。
关外。
刚经过一场激战,抗联的战士们已是死伤惨重。
“日军的军火库就在眼前了,兄弟们都撑住,咱们今日……一定要把鬼子的军火库给端了。”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腿上受了枪伤,半躺在地上,却仍是咬着牙支撑着,又一次举起了枪,挣扎着想要起身。
身后伸出一双清瘦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身子。
那大汉回头看去,道,“叶先生?”
叶廷深的黑眸亦是向着远处的军火库看去,他拍了拍那大汉的肩,自己却是脱下了大衣,将炸弹捆在了自己身上。
“叶大哥,你做什么?”周围的几个人见状都是纷纷惊呼。
“咱们打到这里,死伤了这么多兄弟,只差这最后一步,”叶廷深的声音沉稳,“我们打不过他们,想炸了他们的军火库,只有这一个法子。”
“叶大哥,让我去,”一旁一个瘦削的青年开口,“我没有老婆孩子,也没有爹娘,我在这世上没有牵挂,让我去!”
叶廷深微微笑了,他看了几个青年一眼,说,“你们还年轻,这件事不要跟我抢。”
“叶大哥?”
“叶大哥?”众人都是红了眼圈。
叶廷深慢慢地系好了最后一捆炸弹,他的黑眸深邃,静静地看着诸人,“若你们能活着出去,有机会见到我太太,麻烦你们告诉她,”说到这叶廷深顿了顿,吐出了几个字来,“我永远爱她。”
语毕,叶廷深起身上了汽车,他的眸心凛然,只用力将油门踩到底,汽车如离弦之箭,就那样冲了出去。
密集的火力向着汽车袭来,叶廷深的胸口与腹部都中了枪,一双手却仍是死死的握着方向盘,向着军火库的方向冲去。
他想起许多年前,在苏州的小镇上,那个举伞为他遮雨的小姑娘。想起了在北栾时,在大帅的婚礼上,那个眼睛含泪的小新娘,而他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裴湛山抱进了洞房。
他想起了在平州时,她挺着个肚子,被婆婆欺负地在那里掉眼泪,他曾那样的想伸出胳膊,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擦去那些泪水。
他也想起了她嫁给自己的那一天,她穿着红色的旗袍,笑容温婉而美好。
他也想起了自己生病时,她端着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自己,他的脑海里全是亭亭,他的亭亭,为了他吃了太多苦的亭亭。
有鲜血从他的口唇中沁出,他已是看见了军火库的大门,他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终是缓缓的松开了方向盘,此番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
只希望他的亭亭,不要为他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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