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思的回,“想,背词典,没成功。”
“宋轻沉,”老杨却在此刻从水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接了一杯温水给她。
“现在撒谎,对你没什么好处。”
宋轻沉倏然抬头,定定地盯着她。
“算算时间,办公室里也就是中午和大课间没有人在,根据这两个时间点,我去找学校看了监控。”
“尽管一楼监控坏的,但是其他楼层都是好的。”
见宋轻沉稍稍蹙眉,她又叹息,“你觉得我看到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学校禁止恋爱。”
“今天大课间,你为什么没有下去跑操,全班都到齐,只差你一个。”
“那是因为班长托、托我帮她找一下……”仿佛难以启齿,宋轻沉去摸自己的口袋。
随后心中微沉。
她兜中没有手机。
咬着下唇,听见老杨沉着的发问,“去找七班姜彻了,对吗?”
“你们这个年龄,有些青春躁动很正常,但是不能因为恋爱荒废学业,更不应该因为恋爱而偷钱。”
老杨看向宋轻沉,露出半是失望的神情,“我本来以为你是拎得清的孩子。”
宋轻沉只觉得不可置信。
她睫扉扑闪,在办公室的明光灯下晃晃闪动,短短一分钟内,也终于明了一个事实。
老杨根本不会听她说话。
她已经认定她就是偷钱人,甚至给她所谓的动机强加了一层逻辑。
老杨觉得,她偷钱,是因为姜彻。
荒谬又符合现实。
宋轻沉低头,盯着自己的白板鞋。
它晃眼的踩在阴影之上。
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宋轻沉说,“杨老师,我没有偷钱,也,没有恋爱。”
言之凿凿的模样。
甚至目光也毫不畏惧的迎上去。
两个人静静的呆在办公室中,仿佛在对峙。
老杨拧紧眉头,盯着坐在沙发中,却丝毫没有退让的少女,缓和下来,“我知道这样说话,可能让你有些激动。”
“这样,这节课你先在我办公室里面学,我去看看晚自习的情况,你需要什么卷子,我帮你带过来。”
宋轻沉半敛下眉眼。
半晌后,她回,“好。”
老杨给宋轻沉捎来了些试卷资料,然后一去就是半节课。
宋轻沉坐在老杨的办公桌上,青光灯打在她的睫扉上,留下斑驳阴影盖在眼底,她仿佛丝毫不受影响,手中捏着黑色碳素笔,不断的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头顶上,塑料时钟滴答作响,提醒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等她做完了手中半套卷子,准备对答案时,听见了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声阵阵,鲜明的在耳边叫嚣。
下课了,老杨还没有回来,她只能待在这里,大概等到今天晚自习结束,她还是只能待在这里。
宋轻沉觉得无所谓。
只是跟姜彻的约定,她要食言了。
晚自习甚至没下课,姜彻便从后排溜出班级,去往四楼天台。
上楼的过程中,遇见一个中间去卫生间的女生,见到他露出欣喜的神情。
“姜彻,还在上课,你去哪?”
姜彻半停步,也不管问话的是谁,随心所欲地回复,“有事。”
“那需要我帮忙吗?”
姜彻瞥了打招呼的女生一眼。
说话时,主动示好的心情快要溢出来,那一瞬间,让他想起来某个小结巴。
总是睁着清泉一般的双眸,雾涔涔地注视他,局促地与他交流,认真思考的时候,会轻蹙眉头,手指下意识地捏合在一起。
像无声的诱引。
他轻扯唇角,心情极好地回复,“不用,回去上课吧。”
说罢,也不管女生如何回复,兀自往上走,打开门,夜晚的凉风簌簌地倒灌进来,钻入他的衣角,顿时鼓鼓囊囊,被打了气。
等人的过程极其漫长,姜彻找到了天台中自己习惯呆的一个地方,随手掏出来新的打火机,点上了一只烟。
掀掀眼皮,远方的万家灯火把黑夜照的恍若白昼。
对于他来说,距离白昼也不过10分钟。
一点猩红明起明灭,他单手捏打火机,按响,掐掉,等待的每一分钟都被装上了延时器,变得无比漫长。
姜彻就这样静静地的依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对着满天星河等他心中的少女,直到上课铃响起来。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摇晃着肩膀起身,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就在一秒前,那里多了一条消息,是三绿发的。
【彻哥,大事不好了】
【五班那个小结巴被老杨叫去办公室,到现在人都没有出来】
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姜彻似乎听见了自己心中某个角落松了一口气。
他斜叼起第二根烟,在昏暗的天台中做下了一个决定。
43.
宋轻沉在老杨办公室里等。
老杨课间没有在办公室里停留,直到上课铃想起来,才踏进办公室,与站在办公室伸着懒腰的宋轻沉两相对视。
那一瞬间,连她也佩服这个少女的心理素质,一边又可惜的想,这该是个难得能在大考之前临危不乱的好苗子。
少女摘掉了眼镜,露出下面黑玛瑙般明亮的双眸,清丽又好看的盯着她。
老杨轻咳一声,进来就问。
“宋轻沉,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少女露出迷茫的神情,摇摇头,甚至再问,“我应该对您说什么吗?”
天真又认真的模样。
老杨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下一秒,她对着宋轻沉扔下最后的杀手锏,“宋轻沉,你要知道,不论是校内谈恋爱还是偷钱,都会有相应的处分,两者叠加,你可能会被记一个大过。”
宋轻沉静静地听。
“如果你肯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跟七班的姜彻断了往来,我可以帮你向校领导说说好话,我也不希望我的班里出现一个高中阶段被处分的学生。”
宋轻沉敛着眉眼,眼眸下撇,她问,“杨老师,为什么只、只是看到一个走廊监控,您就果断的认为,一定是我呢?”
“您也、也没有亲眼看到我偷钱,或者藏钱吧?”
一句话,问的老杨声音骤停。
“还是说,只要被您的逻辑打成有罪的学生,就一定有罪?”
宋轻沉说话难得流畅。
流畅又缓慢。
她说着,手指在桌面的边缘摸索,找到了自己的眼睛,挂在了鼻梁之上,又开口。
“杨老师,今天这件事,您可以按、按照您的臆断把我打成有罪之人,但、但是我不服。”
最后一秒,她重申自己的话。
“我没、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偷钱。”
软柔好听的少女音,又带着一丝坚持。
听的老杨狠狠皱眉。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看,有必要把七班的姜彻一同叫过来问问,你说呢?”
尾音未落。
英语办公室的门忽而被打开。
有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毫不介意的拉过办公室一把椅子,懒洋洋的靠进椅背中。
“别找了,我这不是来了。”
宋轻沉猛然皱眉,露出惊诧的神情。
“姜……”
她的话甚至还未说出口,老杨比她更快的质问,“你来干什么?”
姜彻手中捏着一个打火机甩着玩,目光甚至不往两个人身上落,只笑,“杨老师,您不是最喜欢我来您办公室了吗?”
“现在不欢迎了?”
见老杨瞪着她,抓起来办公室内电话,姜彻好像明了她的想法,坐在一边懒散的回,“不用打了,我已经通知班头过来了。”
老杨放下电话,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少年。
两分钟后,有人推门,穿着笔挺的灰色衬衫,胳膊肘中夹着一本书,看起来是要去带晚自习,进门后,客套地问。
“杨老师?您找我?”
七班班主任。
姜彻挥手,打了声招呼,“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多个人在场比较好。”
两个班主任面面相觑,老杨更是招呼七班班主任坐下,最后才问,“你把大家都招呼过来,什么事情?”
姜彻耍懒的歪靠在椅子上,高高地翘起二郎腿,目光从老杨的身上转到宋轻沉身上。
她的身上穿着蓝色的短袖校服衬衫,皮肤本就白,小小的脸颊在老杨办公室的冷灯光下泛起柔光,大眼镜规规矩矩的挂在脸上,内里藏着双湿润晶亮的眸子。
有些漂亮。
姜彻别过视线,低低地笑,嗓音微哑。
“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们,钱是我拿的。”
宋轻沉骤然抬头,猛然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老杨,热气在冒,像温泉中的小玫瑰沾上花露,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他在说谎!”
“没说谎。”
紧俏地盯着宋轻沉的反应,姜彻毫不介意的笑,“她不知道,是我把钱放进她的桌堂里的。”
姜彻掀掀眼皮,半仰视宋轻沉,丝毫不紧张,反倒笑的更开,“我喜欢她,之前就跟她袒露过心意,可是她不接受,还当众拒绝。”
“我很气恼啊,所以才拿钱故意放进她的词典里,想捉弄捉弄她。”
所有细节都对的上,动机也勉强合理,两位老师相互交换了一个神色。
老杨观察在场两个人的神情,问的谨慎,“你什么时候偷的钱?”
“今天大课间。”
“什么时候把钱放进她桌堂里的?”
“大课间。”
“什么时候在她词典上挖的洞?”
这一次,姜彻停顿三秒钟,露出玩味的笑容,“昨天晚上,下课之后。”
每一句话,宋轻沉都听的清晰明了,她紧咬下唇,面色苍白如纸,本是乖巧听话的少女,此刻却磕绊却坚定地打断老杨的问话。
“姜彻,你不要再撒谎了。”
“你怎么知道,我桌堂里,有一本英汉词典?”
声音轻且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此刻坐在椅子上一脸无所谓的少年。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宋轻沉捏紧身边的塑料桌。
视线中,姜彻还是她认识的模样,懒散的晃动脚尖,校服敞开,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滴,砸在深凹的锁骨上,顺着骨缝线条往下淌。
他抓起胸前衣领来来回回的煽,带起燥热的小风,对面的墙面上,秒针在摇,分针在晃,周期性相遇,滴答滴答的重影无限投映。
他听见宋轻沉咬牙,嗓音微咽。
“你不知道。”
“我桌堂里的词典,是最近这一两个月内才、刚刚买的,最新版。”
姜彻不说话,她蓦然回头,“杨老师,他在说谎。”
“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姜彻眸光闪闪,又玩世不恭地笑,“周池妄推荐你买的。”
宋轻沉声音微顿。
回答完宋轻沉,姜彻又转向老杨。
“所以,您找她也没用,确实不是她拿的。”
“我对她表白这件事,知道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您随便找个五班同学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胡说了!”
老杨没有说话,宋轻沉着急的往前,两边乌黑的小卷毛搭在脸颊旁边,耳根发烫,身体在颤,脸颊中央更是隐隐泛起晕红。
是气的。
原来她也有这样生气着急的时候。
姜彻隐隐勾唇,转向老杨,“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交代的事情也交代清楚了,剩下的怎么办,你们自己定吧。”
顺着,目光瞥了眼老杨鼓鼓的钱包,“反正钱也找到了,不需要我赔偿吧?”
这种情况,连老杨也始料未及,她皱着眉头,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逡巡,再是一意孤行,也在此刻察觉到了猫腻。
她问姜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
“无论你偷钱的目的是什么,都是偷钱,而是数额不少,如果学校报警,你要负的是刑事责任。”
“更何况,拿钱跟谈恋爱有关。”
“就算学校放你一马,不报警,也会被记过,这是会跟你一辈子的事情。”
老杨盯着姜彻,目光如炬。
“姜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宋轻沉站在姜彻的对面,此刻疯狂的摇头,脸颊两边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晃,眼眶在发热,冷光灯下人影模糊,只有低哑含笑的嗓音清晰可闻。
唱过欢腾或阴郁的歌,念过嚣张或现实的词。
现在,他轻嗤一声,懒洋洋的抬头。
“事实如此,认了。”
一副任人摆布的顽劣模样。
气的七班班主任大声斥责,“姜彻!”
“在呢,听得见,”顺便揉揉耳朵,“没上年纪,也没耳背。”
最后,还是老杨拦住七班班主任。
“这件事我会跟你们老师商量一下。”
“谈恋爱的事情,也会通知你母亲。”
姜彻眼眸微动,转而看向两位老师,不冷不热的撇唇,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怎么都行,不过她估计不会搭理你们。”
“姜女士最近正在搞大宗生意,忙的起飞。”
两位老师在办公室内窃窃私语。
姜彻和宋轻沉两个人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
他们不能走,只是站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
夜晚的走廊灯时暗时亮,顺着宋轻沉的发丝打在她的半边侧脸上,衬的她半边侧脸姣好白皙。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鲜少的独处,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瓮沉的说。
“你不应该跳出来的。”
事态发展至此,宋轻沉也没想到,她捏紧了老杨办公室的门把手,指骨泛白,“这件事情与、与你无关,一会儿你去跟杨老师说、说清楚。”
“就说,刚刚的话,只是你的恶作剧。”
直到现在,还没有放弃。
作为即将背负罪名的人,姜彻却神情不变,只觉得有趣。
他稍稍低头,在明暗不清的灯光中低下头去凑近她。
炙热的呼吸缓缓抚蹭在她的脸颊上,他却浑然不回答宋轻沉的问题,只盯着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问。
“我受不受到处分这么重要吗?”
宋轻沉着急的眼眶发胀,不断的在空荡的走廊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她在浊白灯光下瞳眸骤缩,低问他。
“姜彻,你就这么不怕处分吗?”
寻常一两句都磕绊的人,现在却说的无比流畅,眼眸更是沉得发亮。
“如果真的记了过,你以后怎么向你的粉丝解释,这段过往?”
“告诉她们,你在高中的时候偷钱,只为了一个,恶作剧吗?”
她蓦然咬牙,难以抑制的伸出手来,举到半空中,“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少女葱白细瘦的手指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在发狠,也在颤抖,在浊白的灯光下重影乱晃。
最终还是没能对着姜彻甩下这一把巴掌,而是停留在距离他的脸庞不足一厘米的位置上。
她闭了闭眼睛,颓然放下自己的手,像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低头哑然,“你是无辜的。”
姜彻敛下眉眼,低头看着因为生气而颤抖的少女,忽而温声道,”我也觉得我无辜。”
“毕竟等了你一课间,也没有等到你。”
“你要跟我说什么,现在说,我听着。”
宋轻沉呼吸一滞。
今天晚上她的脑海中像是被塞满了棉絮,从姜彻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理智在逐渐崩殂,酸涩的情绪在体内叫嚣。
她在白冷的吸顶灯下张圆眼睛,唇角蠕动,发出一两个浑浊的音,“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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