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书包后直奔书房。因为隔大老远就听见了琴声,对书房里的人自然不感意外。
“回来了?”
“……怎么书房只有你,还有小汐姐,我还以为姐姐也在呢。对了,你知道姐姐她去哪了吗?”
“可能和大叔一起出门了。”
“哦……”
“趁着现在有点时间,先来把昨天练习的弹一遍,看一看效果,待会再进行合奏。”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先简单过一遍首段的部分,没忘记吧?”
“请不要拿我当小孩子,我已经不小了,这点事还是能办到的。”晓雯没好气地回击道。
许峥晨嘴上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但晓雯依旧觉得他没有重视自己的想法,只是出于安慰情绪起见,才不得已向她道歉的。
许峥晨也自知踩到了地雷,所以不再把她当成小朋友,于是给她空出座位。很快,晓雯面向钢琴正经地弹奏起来。
“怎么样这一次,是不是比上一次好?”
结束了合奏练习,晓雯便急着向他讨要评价。
“嗯,是比上次好一点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话音转折的同时,晓雯也跟着挎起了脸。
“相比多加练习就可以纠正的错音,你对开头首段的处理明显比预期的快了,节奏明显对不上,容易影响后面的发挥。另外,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停顿。”
许峥晨似是自嘲地讲出了存在的不足。或者说,对自己要求苛刻是他一贯的风格,而把晓雯当作评价对象,已经讲得足够委婉。
“什么嘛,搞得你没犯错一样。”微小得仿佛嘀咕声似的低语,被许峥晨听进了耳朵。
“我并没有说自己没错……”
“诶,从刚才起你就很奇怪,你的手到底怎么了一直僵着不动?”
经过她这么提醒,许峥晨终于意识到了手的存在,他的脸颊上不知不觉滑落了几滴冷汗。
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是在做梦。
每当钢琴的演奏渐入佳境,他的耳边就会回响起数年以前父亲丧心病狂的训诫。
那个瞬间,他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仍然是个傀儡,是被阴影之手支配着的提线木偶。
五线谱织成了提木偶的丝线,音符是长在他身上的创口,生根发芽,然后标志出丑陋和溃烂。
一旦曲子弹奏到中程,许峥晨的双手就会变得无法自由控制,手部如同僵硬得失去了知觉。
“喂?你不要紧吧,流了好多的汗。”晓雯露出一脸的诧异,很明显她被吓到了。
“我没事。”
许峥晨后悔自己当初多言,说漏嘴了,瑕疵愈来愈多只会留下更大的窟窿,填上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或许晓雯是对的。
让两个性格不合的人组成队伍,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鲁莽的决定。
而且身为伴奏者,演出居然盖过了身为主旋律的风头,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坏蛋呢。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向门外面走去,“趁吃饭前还有时间,你自己把首段练习一遍吧,我身体不舒服,先出去透口气。”
同样地,许峥晨打了一个手语给苏雨汐看,多半她也看见了自己的异样。尽管现在的情况看来,许峥晨无疑在逞强,但他不想白白让她们担心。
“我不弹了,我要去休息了。”
也许是报复心理作祟,她离开钢琴走到留声机旁边,取出珍藏的唱片,将指针放上,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泻而出。
鉴于双方之间是“钢琴拍档”的身份,许峥晨只好讪讪地笑了,没有反驳。他知道,要是这时候说上她几句,免不了火上浇油,晓雯极有可能会翻脸。
他们仅仅是比赛结束就再也扯不上关系的陌生人交情罢了。
许峥晨理解她的不满,几天速成一首曲子确实有些难度,这很正常,可是如果接下来都是这种心态,晓雯绝对配不上她当初的豪言壮语和梦想。
“既然你抱着半吊子的态度去参加比赛,不如早点放弃会比较好。”
但许峥晨为了照顾到她的心情,没有把这话脱口而出,而是酝酿了一会情绪,换了一种说法:
“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报名的是你不拿手的联弹,你不是更擅长独奏吗?”
“那是因为……因为,我是约好了,和朋友一起参加比赛。”
“……朋友?是你的同班同学?”他纳闷道。
但许峥晨也不愿在背后评论外人,做法有失礼貌,所以用了询问事实的口吻向她问道。
“不然还能是谁。”晓雯尖锐的语气渐渐地沉了下来,“演出选拔的时候她受伤了,所以没有办法陪我一起参加了……”
“所以,我就成了你合适的人选?”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坚持不放弃这场比赛,就是不希望看到我和我朋友的梦想白白地被糟蹋。我想带着它继续走下去,让姐姐认可我,用我的演出方式告诉她们。”
晓雯的眼眸里亮起坚毅的光芒,不容分说地正视着他。
她所背负的东西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内心或多或少充满了迷茫吧。
但晓雯孩子气的任性在必须出面解决事情的时候,偶尔也有奇效产生。许峥晨哧哧地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
“我没笑。”
“骗人,你明明在笑话我,我都看到了。”
许峥晨矢口否认,但仍然逃不过晓雯的觉察,便干脆地妥协了,“我真没笑你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认识的一个女生,那家伙和你很像。”
“骗人。”
“我没骗你,既然是你认真做出的觉悟,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随即,晓雯双臂环抱放于胸前,仰起头,转向了一侧,“我才不会被你骗到呢,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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