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儿头回吃个大窝脖,当时大声道:
“我爱干嘛你管得着么,南门外代管八里台——你管得够宽的!”
“嘿!你尼玛把我当李秃子了,你个生瓜蛋子!”
眼看这俩人就要掐起来,吴维赶紧打圆场。他知道韩大胆儿动口还好,要是动手,那可不得了,就连推带拽,把韩大胆儿推出人群。吴维把他拉到一边,这一说他才知道,敢情这老警察是李秃子的表亲,要不怎么上来就和他叫板呢!
韩大胆儿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看蜡尸,也不愿多做口舌之争。他刚要多问吴维两句现场情况,吴维就被刚才那老警察叫了回去。韩大胆儿也懒得多生事端,心想,这具尸首最后还得拉到防疫院停尸房,倒不如先去停尸房找老苏,等着他们把蜡尸送过去,于是导了两趟电车,去了西关外的防疫院。
半路上电车经过北门外,他想起浮尸案物证里有个水滴形的物件,可能是个什么首饰上掉下来的一部分,于是就下车,去了趟估衣街的古玩铺。
估衣街旧称马头东街,是北门外一条老街,清代时候主要贩卖旧衣服,旧衣服就是估衣,久而久之,就改称其为估衣街了。清末民初街上大多是卖丝绸布匹和成衣的铺子,其中以瑞蚨祥、谦祥益、敦庆隆三家绸缎庄最为出名。除了绸缎庄,另有几家古玩铺子,其中有家古玩铺子掌柜的姓蓝,外号蓝半尺。因为他最擅长鉴定书画,展开画卷不过半尺便知年代真假,因而得名。
蓝半尺和韩大胆儿父亲相识,所以韩大胆儿直接去了他铺子里,让他给掌掌眼,看看这海象牙水滴是个什么物件。蓝半尺只看了一眼就告诉他,这东西其实叫“虬角”(读音是秋爵)。
当年西太后老佛爷喜欢翡翠,那年头满绿的翡翠实不好寻,于是清宫造办处就用海象牙染色代替翡翠,老佛爷见后十分喜欢,就让造办处用虬角镶嵌首饰。眼前这水滴形的虬角,很可能是镶嵌耳坠子用的材料。这东西是人工染色固色,所以年头儿一久就有可能褪色。
韩大胆儿这时心中了然,这虬角做的镶嵌物,是在尸首胃里发现的,在胃液浸泡下,虬角褪色变白,所以胃液也成了青绿色。但还有一节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镶嵌耳坠的虬角,会在尸首胃里?
韩大胆儿向蓝半尺道谢后,告辞离了估衣街。在前往防疫院的路上,他一直在脑中归拢浮尸案线索。到防疫院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又等了一个多钟头,南开管片的警察刚把蜡尸运来。
韩大胆儿不方便露面,等着老苏收了尸首,才一起到停尸房验看尸首。他之前虽然来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拿尸检验状,最多是看看尸首,看着老苏解刨验尸还是头一遭。
停尸间有张洋灰床,床面贴满了白瓷砖,就是澡堂子池子里贴的那种瓷砖。老苏和韩大胆儿把尸首架到床上,又递给韩大胆儿一片生姜,然后把空白的尸检验状交给他。
老苏对韩大胆儿道:
“平时都是我自己填写,这回正好你在,我说你写!”
韩大胆儿把姜片含在嘴里,点点头抄起笔来。
此时老苏一扫平时老迈颓败之相,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他先用皮尺量了量尸首身长,然后道:
“死者为男尸,身长四尺八寸,生前身长在五尺上下。”
老苏查看尸首头部,撬开口腔观看牙齿道:
“按牙齿咬合磨损程度而断,尸首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他用手轻轻按压尸首表面道:
“尸首长期浸于阴湿之处,尸状已成鞣尸!”
韩大胆儿问道:
“鞣尸?不是蜡尸么?”
老苏头道:
“那些人不懂,以为是蜡尸,其实蜡尸和鞣尸有些相似而已!”
老苏告诉韩大胆儿,蜡尸是尸体的一种状态。尸首在特殊条件下会有几种状态,一种是尸体所处环境异常干燥,丧失水分而干燥不腐,就是干尸。另一种在沼泽淤泥中发现,尸体皮肤暗色,外表如鞣皮的叫鞣尸,还有一种是长期浸泡在水中或是沼泽中的尸首,尸体逐渐皂化蜡化就是蜡尸。
眼前这具尸首是鞣尸,而不是蜡尸,因为长期沉在水坑底的泥中,所以形成了现在的泥炭鞣尸,而形成这种鞣尸,抛尸时间至少在1年以上。
老苏接着又验看了尸首体表,确定并无外伤。虽然尸体表皮已如皮革,但仍能看出咽喉处塌陷,似被重创。
接着老苏以解剖刀,剖尸检验,将尸首五脏取出,分别称重检验,看看大小外观,有无中毒迹象,然后细细检验尸首肌理骨骼的损伤。这时他发现这具尸首咽喉处,肌理破损状态和那三具浮尸十分相似,颈部肌肉撕裂舌骨断折,而且照骨折和肌肉撕裂的部位看,都是被人单手扼颈而死,显然是同一凶手所为,因为这世间恐再难找出一个,能单手掐死壮年男性的凶犯了。
韩大胆儿万料不到,这两案相隔至少一年,竟然可以并为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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