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反常,估计李斯也没和他讲。
她不愿这变成接下来的她要问的事务的枝节。
他脸上的伤如此明显,总不能没看见。所以她站在他面前,扬了头,用往常的语气去问:“脸怎么伤了?”
李贤只笑笑,语气也不曾变,“怎么,公主很担忧臣毁了这张脸?”
许栀没好气道:“监察说话总容易让人格外生气,好赖不分。”
“臣倒是觉得公主才是那个好赖不分的人。”
见她回身带来的食盒里拿东西,李贤搁下卷轴,撑着连日上朝,熬了几日,这才好了一点,他挑正事说:“你也当真不管非议,竟让姚贾一个上卿去给张良道歉?这不明摆着要重提韩非之事。你是嫌昌平君对你的敌意还不够多?”
“看来你也知道荆轲去他府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日想要让韩非死的不止姚贾,面上是说我父与大王,实际上还有楚系,”他摩挲手中的杯子,“恐怕与王绾也脱不了干系。”
“王绾?”许栀感到意外,“他与韩非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当日韩非下狱,我在章台遇到他,他还去上过谏言。”
李贤道:“王绾不会。他的老师蔡泽呢?纲成君若临终有托,焉知他们不会从中参与?”他看着她,“我说这些是要你明白,朝局繁复,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纠缠其中不能脱。饶是王绾,身为御史大夫又如何,他也不能凭由自身。”
话音刚落,一个瓷瓶也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明白。”许栀注视着他。
他停顿一刻,把话说得更为明显,也更加深入,“何况你知道,王绾与我父政见不同。蔡泽欲除韩非,不会没有这层意思。我父日后与王绾之间必有争斗。”
“分封与郡县,也是儒法之争。”
李贤笑笑,和她说话果然不需要费太多力气,“矛盾一但出现就无法调和。”他垂首看着面前的瓷瓶,这是他曾给过她的治伤良药。
他忽然挟住她的目光,不许她退缩逃避,悄然间把话题绕了回去,“你知道,我是学什么的。你今日可以让姚贾去同张良道歉,日后,我未必不会像蔡泽。”
许栀猛然明白他在警告,或者是提醒她什么。
涉及到朝堂派系,涉及到学说的选择,李贤不会轻易改变。
在邯郸的时候,李贤已发现她意图选用调和手段。
政治斗争之下,早就暗含了儒家与法家的较量。
张良学的不是后世改良过的儒学,他会保持礼尚往来的周朝传统,但无外乎更是在韩国申不害术法的浸染之中成长,不可否认张良在谋略上是个奇才,但如果对方是由秦国本土养成,既学了荀子的王道,又融合了商鞅的彻底。
谁赢,谁输,胜算竟未曾可知。
李贤盯着她,他掌住她的手腕,续言道:“许栀。秦国适合什么,你比我清楚。”
许栀做过太多关于战国儒法的研究与猜想,但那只是理论,真正要实操下来,她真的敢用秦国去当实验品吗?
李贤的眼神锐利像是古代先贤的责问:现代那一套东西,当真是最好的?
这一个时代适合什么,她真的清楚吗?
“我清楚的是过去,现在时过境迁,万般变化,需要对症下药。”
李贤单手拧开瓶盖,蘸取了药粉。他坐在石凳上,虽处于低位,要仰头才能看着她的眼睛,但他语气强势,与此同时,她的指尖也沾上药粉,他握住她的手腕,准确地将药涂到了他眼下的伤痕。
她听他开口道:
“你想做一剂良药,要用在何处?”
许栀被李贤这一系列的动作给怔住,他都这样做了,却还要来问她。
许栀想逃走,可他的力道不大不小,刚刚好挟制住她,她允许张良逃走,但李贤绝不容她避开这些尖锐非常的问题,他要答案,而且是立刻听到她亲口所言的答案。
这一次回到秦代,她就没有想过可能性的失败。
“我将用一生去回答你这个问题。”她也像他那样笑,“监察如果想知道,那也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你知道,有的伤口结痂之后也会留疤,有的伤深在肌理,不能用猛药攻之。”
许栀说着,也不再去挣他的力,“景谦。我们还有十五年。痼疾还不到积重难返,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潜移默化的效果,一定要争一个你死我活?”
李贤像是感受着仅存的宽慰,只有雪风才能共情他的落寞。
他看着她,半晌没说出一个字,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也不是只有争夺。”李贤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笑道,“今日早朝有郑国回咸阳述职,上言郑国渠成,等开春雪化可开闸放水,灌溉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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