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指掌拈着笔,总也找不准感觉,终于“啪”地一声,一大滴墨汁落在了文书上,洇出一团黑渍。
郭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两个鼻孔往外重重喷气。
六郎还是原来的六郎,碰到这些文书笔墨,骨子里依然头痛的。吕函见到这熟悉的情形,心里忍不住就雀跃起来。
她将食篮放在案几上,一边将里头的粥、饼、肉汤拿出来,一边抿嘴笑道:“自家连字都写不利落,还成天逼着伙伴们习文认字呢,也不知倪一在隔墙背诵的那些,你能背出来多少。”
郭宁“嘿”了一声,把文书推到吕函面前,正色道:“我这手字,是没指望了。阿函你来吧!我说!你写!”
“你先吃些东西吧。”吕函柔声道:“吃饱了,我替你写便是。”
这句话入耳,郭宁一下子觉得熟悉异常。
早年郭宁在昌州乌沙堡时,曾经跟着吕函的父亲读过几个月的书。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思,最终还是继承了父亲的正军职位,凭刀枪挣饭吃了。但那几个月里,被吕先生逼得额头冒汗,准备熬夜苦读的时候,吕函便常常这么对他说,然后替他把字帖写了。
乌沙堡里没什么富贵人家。当时的吕函也面黄肌瘦,只有头发是乌黑的。后来历经好几年的颠沛,又遭败战逃亡那一遭,吕函一直显瘦,面颊和眼眶都深陷,委实不是什么美人。
但这两个月,大家的日子都比以前好过些。吕函的脸上稍稍丰腴起来,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郭宁不觉放下笔,多看了吕函两眼。
吕函的面颊有些红润,手里的汤碗忘了放下,几乎烫了手。
正在心头乱撞,却听郭宁长叹一声:“阿函,现在想来,你那时替我弄虚作假,是在坑害我呢!看看我现在这一笔丑字,都是孩童时缺练的缘故……你竟不羞愧么?“
吕函不止手烫,气得脸也烫起来,她轻声道:“呸!”
郭宁哈哈一笑,正待再说几句。
门外传来倪一的声音:“启禀郎君!今天的功课,我都完成了!”
郭宁喜道:“很好!来来来,我这里有肉汤,你费神不少,吃点好的。”
倪一闻声入来,脚步却有些重,说话的声音也很沉:“郎君,我虽完成了,却不明白。”
郭宁敛去笑容,从案几后起身,拍了拍倪一的肩膀:“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认这些字有什么用!”倪一闷闷地道:“六郎你亲口说的,我们只靠着自己手上的刀枪,给自己找一碗饭吃,找一条活路走。刀枪我有了!我还有斧头呢!有了这些,凭什么敌人都能排头砍去,念书识字做甚?”
“念过书,认得字,便有见识,能懂得道理,能听明白我讲的那些故事,不好么?”
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让倪一有些不快。他立即反驳道:“六郎你蒙我呢!你说那些故事,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念书识字,学那些没用的东西!”
话一出口,他才醒觉郭宁不仅是自家兄长一般的人物,更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是令出如山的全军主将!其威严岂容冒犯?
自家这样的言语,简直胆大包天,是作死!
倪一猛地打了个激灵,跪伏在地。
下个瞬间,他便听见头顶上传来刀剑出窍的锵然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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