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都浸透了。
徒单镒却不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道:“到了大家都不讲规矩的时候,恶犬有恶犬的用处,恶虎有恶虎的用处。这郭宁,便是我专门预备下的一条恶虎。”
重玄子竭力打起精神,劝道:“那也得恶虎果然可用才行!何况,万一恶虎出柙,当街噬人,岂不又成了新问题?”
徒单镒笑了。
“志源,你没带过兵,所以不懂。”
徒单镒为政数十年,阅人多矣,他当然看得出郭宁的性格。
似这等起自于行伍的勇士,纵然得志,也惯用猛烈手段解决问题。他们以为,总能凭刀枪杀出血路,所以眼光也很少关注沙场以外的事务……然后死得不明不白。
这郭宁,乃是其中较出众的。他还算没有昏头,虽然聚拢了数千溃卒,却知道收敛,没有在地方上肆意横行,而是安排了钱粮补给之后,赶来中都讲条件。
但这种出身太低的人物,一跃而至高位,全没经验,在见识和才能上,也终究有其极限。他没办法招揽人才襄助,也没办法培训合格的军官,更没办法组建起一支军队所需要的完善体系。
一支军队需要什么?要有人员的培养、提拔和遴选,要有陟罚臧否的军法制度,要有军事上的参谋,要有负责马政、军械、粮秣、辎重、钱财的人,还要这些人彼此协作,紧密关联,形成有序运行的整体。
溃兵当中,或许能拣选出少量军政人才,但靠这少量的人,就能运行起完善而可靠体系么?那绝不可能。
那可不是杜时升能办成的。杜时升的才能,在于对中都贵胄们的了解,在于他那些杂学,却不在具体的实务……否则当年胥持国门下“十哲”,少不了他的名字。
况且杜时升一个,又能起什么作用?各地的儒生或者有经验的官吏们,都不会投靠郭宁纠合起的所谓义勇,郭宁号称的数千精锐,就只是发挥不出全部力量的草台班子。
徒单镒已经注意到了,所谓的安州义勇组建以后,从来没有打过较大规模的战斗,只是郭宁带着少量的精锐横行。
这其中,恐怕内部军政未曾理顺,大军调动不便,便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郭宁显然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绝对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在这上头,唯有徒单镒能帮助他。徒单镒的手头虽然没有可供调动的军队,可他身为尚书右丞,桃李满朝堂,宗族潜力深厚,夹袋里有的是人才。只徒单镒出面,这伙安州义勇,就立刻能获得必须的人才。
这些人才将协助郭宁,把军队打造、提升成真正可用的经制之师。而这个打造和提升的过程,也就是渐渐把恶虎束缚起来的过程。
适当的时候,这支军队一定会遵循徒单镒的意愿去行动。
“另外……志源你也放心。”徒单镒徐徐道:“这郭宁拿着赤盏撒改的人头来,以为能逼着我如何……那未免太小觑我了。此人有没有为我所用的资格,值不值得我去伸手帮一把,得试过才知道。若他嘴上大言炎炎,却经不起考验,哈哈,那就一切休提。”
“考验?”
从徒单镒的平淡言语中,重玄子感觉到了森然气息。他微微警惕,望向徒单镒。
徒单镒不再言语。他垂下眼眉,仿佛养神。而在和善雍容的神态之下,依然是那个历经数十年起起落落,却始终屹立不倒的大金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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