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工夫关心什么夏世杰李世杰还是王世杰的,红尘家一口气考出十八只女学的学生。
今年京城女学招生招了六十九人,历年比较,算是比较多,可十八只出自一家,还是颇为引人注目。
尤其是小严啊,罗娘啊她们,乍一看真不像那等才女,身上虽已经没了风尘味,可多年艰难生活在她们身上留下的痕迹,却不容易抹除。
好多去参加考试的女学生们,一见她们就自动自发从心里疏远,实在是气场太不同。
罗娘往那一站,人长得虽然不丑,可她不是娇小姐,在家从来不使唤婢女,她也没婢女,洗衣做饭都是自己来,手背上的皮肤,到后来被红尘盯着仔细保养过,可还是无可避免地留下一些创痕,手心里,手指头上,都有老茧,与别的姑娘那纤纤玉指没法比,身材不算高大,可这两年来每日锻炼,让她的身体变得很健康,皮肤偏黑一点儿,肌肉结实。
京城的女孩子还是流行文弱纤细之美,人们偏爱的也是那等有如弱柳扶风的姿态。
再说衣服,虽然是考核,但她们还是照常穿令自己最舒适的衣服,不要绸缎,全是棉布。
那些女学生乍一看她们这一行人,都不觉暗自揣度,猜测这是哪来的,也不免腹诽几句——京城女学什么时候考核标准这般低下?
这还是因为本场考核,来的并非那些豪门大户家的千金,最多家里有些银钱的中等人家而已,都谨小慎微,并不习惯与人起冲突。要不然两边非要没参加考试之间就闹起来不可!
罗娘她们心中也有些不安,只是一参加考试。就自动进入状态了。
这两年来,她们几乎是一月考一回,考到现在,别管考什么,从不怯场。
就是不怯这两个字,第一时间就吸引住那些考官的眼光。
考生们可能不知道,但身为考官,坐在高台上,见多识广,见得闺秀们数不胜数。一眼扫过去,一个考生值不值得关注,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罗娘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有着颇为相似的气质,大大方方进入考场,连邹先生都笑:“这回咱们生源还行啊。”
女学的考核,从来都是前两轮是重点。考中的学生差不多都能定下。最后一轮的考生,大部分时候只是陪跑,连书院里的先生们,私底下都不大重视。
但平民女子的基数够大,偶尔还是能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冒出头的。
就像被夏家捞到手的方知,还不是七岁那边送她姐姐参加女学的考核,结果姐姐没考上。她到无意间引起夏家大长老的兴趣。被忽悠进了夏家。
现在人家方知亲手打造的皓月剑,被陛下相中。选入宫中成为天子佩剑,她也一举成名天下知,还没有正式开始打造灵兵,已经不知多少人想预定方知小姐的作品了。
方知也是知恩图报,对夏家那是忠心耿耿,不知多少人开了多高的价码,想把她笼络回去她都不肯,这等性情坚定的好女子,可比一般权贵家的小姐强得多。
邹先生只闲话了几句,没太在意,这一场是策论,主要还是看文章。不过,收了卷子之后,那一帮考官到不自觉认真关注了下。
结果一看,就看得面面相觑!
“什么?二十份上等的卷子?”
邹先生同样瞠目结舌。
其他人都愣住,要是让别的书院知道,还不知要怎么嘲笑他们……出一份考题,愣是在一轮考核里弄出二十份上等的答卷,这不是泄题了,那就是题目太简单不像样。
“上两轮考核都很正常!”
第一轮上等的卷子是十一份,中上的有十八份,第二轮也差不太多。
这两回的考生来源都是京城显贵人家的千金,考得好很正常。
邹先生皱眉:“用的是正常考卷吗?”
一个年轻的考官看了看手里记录册子,低声道:“因为上面两轮合格的考生招到四十九个,人数不少,我们第三轮试卷用的最难的。”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前两轮合格的人数少,第三轮就放放水,用简单些的卷子,如果前两轮人数足够,第三轮就用正常的,或者偏难的。
京城女学享誉天下,招生肯定不能滥竽充数,但若是学生太少也麻烦,学生数目不够,有些和别的书院一块儿组织的活动就没办法参加,也是麻烦,所以免不了有矬子里面拔将军的时候,第三轮考核放放水,招收几个平民女子,还能提升女学名望。
可一口气这么多上等卷子……
邹先生按了按眉心:“再复核一遍。”
一群考官又去复核,连邹先生也出马,但这二十份卷子,你就是使劲挑刺,除非重新定标准,把其他两场的优秀的上等卷子都打回中上等去,否则,这些答案就是非常完美,文章就是十分出众,想不承认都不能。
邹先生只能苦笑一声:“罢了,登记吧。”
考官们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好看就随意胡乱判定考生的成绩,只是一旦登记在册,旁的书院也要看的,事实上,很多书院都会关注别家书院考生的成绩。
二十份上等试卷一出,还不知那帮家伙怎么想!
之后没过几日,邹先生她们都麻木了,早不在乎旁人的想法,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今年自家女学必然要与众不同一回,不管怎么样,其实这结果还不坏。
十几个或者特别,或许和别的大家闺秀有所不同,却是资质绝对不差的女子入学,怎能说是坏事!
得天下英才而育之,可不只是那帮男人们才能有的愿望!
红贴贴出去,家里但凡参加考核的都得了好结果,红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酒菜。
罗娘她们出来吃饭时。面上到没太多喜悦,可双目都隐隐发红。还有几个女孩子忍不住失声痛哭。
红尘没说话,任由她们哭一场。
其实考核不难的,虽然才学习了短短三年而已,甚至她们也只享受了一年地狱般的训练,但应付这样的考核,应付旁人学了十几年都不一定能考好的一场考试,她们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困难,似乎以前神秘莫测的书院生活,忽然就变得触手可及。
可罗娘隐藏在心底的自卑,甚至连走在阳光下。也忍不住向阴影里躲避的自觉,一次又一次冒出来。
小严一回想过往,就一夜夜睡不着。
在杞县时,罗娘她们也不是没人倾慕,甚至有书院里前途无量,才气十足的青年学子,给小严送情诗。操琴唱曲,表达爱慕之情,情感殷切而真实。
也有小小少年,正正经经地跟家里人商量过,排除万难,请人做媒,真心实意地想把没家世。连来历都不很清楚的女孩子娶回家。那是下了大决心的。
有一次,小严甚至动了心。
杞县一个耕读传家的秀才郎。才十八岁,温柔体贴,又很尊重人,尤其是尊重女人,他写的缠绵悱恻的情书里面,甚至承诺一生只娶她一个女人,就算将来小严不能给他生下孩子,他也宁愿从弟弟那儿过继一个回来,也绝不纳妾。
连红尘听了都惊讶无比。
她可没见过哪个男人不纳妾的,就是书香门第,不要正经的妾,也少不了几个通房丫头,讲究点儿的人家,女方还要送一个试婚的丫鬟过去,但看这小秀才的意思,那是真心实意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活了。
别说小严动心,红尘这心都有点儿波动,玉珏空间里好些喜欢听八卦的都笑眯眯叫嚣,要是这门亲事成了,那小秀才真能做到他保证的一切,他们就凑一凑,给小严送一笔丰厚的嫁妆。
可惜,小严还是没拿到。
红尘都觉得十分之可惜,只是她自己是吃过婚姻苦头的,自然不会勉强自家姐妹去嫁人,哪怕那个人选真的看起来很不错。
小严也是今日考上了女学,从今日起就再不是贱籍的女子,才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嫁人,不去祸害人家,像我这样的,谁知道还生不生得出孩子,怎么能指望一个好人!”
罗娘搂住她,也嚎啕大哭。
红尘喝了点儿酒,大笑道:“哭什么,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不嫁人也无妨,将来咱们永远生活在一起,你们老了也彼此照顾,想要孩子的,咱们收养几个,好好调教一番,不比自己的亲生儿子差太多。”
话音未落,罗娘就吓白了脸,一扭头怒道:“别说了,谁也不许在小姐面前胡说八道。”
她们不成亲不嫁人,那就不嫁了,反正也很难指望有哪个男人不在乎自己的过去,可红尘小姐……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保佑小姐平安喜乐,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保佑小姐早遇良人!”
罗娘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
红尘小姐这么好,马上就是郡主了,怎么可能落到她们这样的地步,一定会永远一个好姻缘。
“……”
红尘叹气。
好吧,就像玉珏空间里某位大能说的,女子独立,任重而道远。
她都不太明白女子要怎么独立,只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也难怪罗娘她们听她说一句玩笑话,就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了坏榜样,竟让自家小姐离经叛道。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薛柏桥,金青几个都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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