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子,下贱的狐狸精!宝二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呐,把她拖出去打一百大板,再扒光了丢出府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嬷嬷听到动静,打开门走了进来,见她们一动不动,王夫人气急败坏,跳脚骂道:“你们都聋了吗?还不快把她拖出去打死!不然王家舅老爷回来了,你们一家子都等着跟她一起死吧!”
两个嬷嬷呵呵一笑,又转身出去了,王夫人抄起笸箩里的红剪刀,嗷嗷叫着奔向抱琴,她吓的花容失色,连连往床里面退去,尖叫道:“姑娘,姑娘,救命,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知道错了,救命啊!”
这抱琴自幼便跟着元春,至今已有十余载,二人虽然名为主仆,但实则是姐妹,好比林黛玉和紫娟,她们在那一年四季阳光都照射不进去的深宫中相互依存,彼此慰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充满歹意的夜晚,要说没有深厚的感情,那是假的。
元春放下哀嚎不止的贾宝玉,拦在王夫人面前,把抱琴护在身后,可倾尽全力的剪刀一旦高高举起便很难再收回去了,就这么直直的落了下去,眼见要出人命,那两个靠在门口看热闹的嬷嬷站不住了,立刻冲了进来,把已然失去神志,被猪油蒙了心,双目赤红的王夫人死死拽住。
“哎呀,不好啦!王家的舅老爷死啦!哎呀,不好啦!王家的舅姥爷死啦!”
一阵非常清晰的呼喊声忽然从外面飘然而至,元春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待又听见几遍后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杏眼圆睁,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俏脸登时变成金纸,正待开口相问,刚刚去梦坡斋给贾政报丧的那个老者再一次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步骤和上一次如出一辙,他大哭道:“大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他巡边回来,途径始平县时突发箭疮,多方医治无果后,他殡天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哥正值壮年,身体比哪个都好,能吃能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你是在骗我,你是在骗我!”
王夫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把剪刀扎在老者的肩膀上,破口大骂道:“下贱的老东西,老猪狗,你敢诅咒我大哥死!看我不扎死你,扎死你这个蛆了心的孽障!”
老者不敢反抗,任由剪刀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肩膀上,哀呼道:“大小姐,老奴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装着老爷遗体的棺椁已经停放在家里了,政老爷、琏二爷、环三爷和薛大爷、小兰大爷他们全都去了,您还是快跟老奴回去吧。”
“哈哈哈哈...”
王夫人仰天大笑几声,一团心火勐然钻到心头,她那臭死人不偿命的嘴巴一张,“噗”的一声,一大股黑血喷涌而出,呈一道完美的弧线,化作点点的猩红,在半空中短暂的飞舞后,落在了她衰老腐朽的脸上,也落在了元春年轻俏丽的脸上。
“母亲!”
“大小姐!”
......
城外,翠华山下,桂园。
“有情况!全员警戒!”
一声凄厉的呼喝声,打破了这个深秋夜晚的宁静,一个亲卫站在园子外面那座用于居高临下观察四周的角楼上,举起手中的十字弩,朝天上发射了一支鸣笛箭。
“来者止步,此处乃是私人园林,请勿靠近,速速退下,不然我们就要放箭了!”
汤千户手里拿着黄铜喇叭,气沉丹田,爆喝几句,他的声音极为洪亮,穿透力极强,将夜宿在附近枝头上的乌鸦全部惊醒,把它们吓了个半死,在一片不满的“呱嘎呱嘎”叫声中,二十余名亲卫找好掩体,迅速挽弓搭箭,对准百步开外纵马疾驰而来的一群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入侵者。
“汤千户!莫要放箭,我是北镇抚司的贾琮,奉指挥使大人之命,前来接人!”
就着不太明朗的月光,汤千户确认来人正是贾琮后,才让亲卫们收起弯成满月,蓄势待发的凋弓,走上前抱了抱拳,沉声道:“贾百户,恕我冒昧,依照惯例,见伯爷的腰牌如见人,否则您不能进去。”
验证完贾瑜那块由纯金打造的腰牌,汤千户方才让亲卫们打开桂园两扇厚重坚硬的大门,只将贾琮一个人放了进去。
......
花萼相辉楼。
取前两个字做简称,是贾瑜赐的名。
它位于桂园正中央,共有四层,凋梁画栋,富丽堂皇,比天上人间还要奢华,隐隐有飘渺不定的歌声和笑声从中传来。
两侧的楹联上刻着“花萼楼前雨露新,神京城里太平人”,为贾瑜亲笔所题写。
一层宽敞洁净的大厅内,所有女卷齐聚一堂,无一遗漏,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足足有五六十个人,山中清寒,特别是在秋夜,因此里面点着数以百计,造型优美的烛台和火盆,温暖、祥和又明亮。
在龄官的带领下,十一位小戏官弹奏着各种乐器,吟唱着她们最拿手的地方戏曲,悠扬婉转的吴农软语煞是好听,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依旧不绝之感,尽管芳官因故缺席,但这一群明媚可人,各有姿色的女孩子还是通过密切的配合和精湛的技艺,迎来了一阵阵真诚的掌声和赞美。
不是所有人都在听曲看戏,像晴雯她们这些贴身丫鬟,做什么游戏的都有,不过大部分都是在抹骨牌,虽然贾母在场,但她们依然顽的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贾母、薛姨妈和李婶娘三人一桌,王熙凤因为有了身子,也坐了下来,只留下霜居小寡妇李纨一个人在旁边站着伺候,林黛玉、迎春和薛宝钗她们亦是三人一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干果、点心、糟货和茶水,小吉祥领着小角儿和小梨儿四处嬉戏打闹,四处胡吃海塞,没一会儿,三个备受贾瑜疼爱的小丫鬟就撑成了球,抱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像小猪一样躺在一尘不染的黑胡桃木地板上直哼哼,看的在场众人是又气又想笑。
贾母这两天很快活,老脸上都是笑意,光是赏给姑娘们、贴身丫鬟们和桂园里工作的下人们的银子就不下一千两银子,天天听戏到深更半夜,根本不愿意停下来,龄官她们因此嗓子都快唱哑了,腰都快扭断了,林黛玉见她如此开心,也不好劝她早点歇息,以免扰了她那高昂的兴致,全程和史湘云待在她身边,陪她说话解闷,给她捏肩捶背,认真的尽着孝道。
又一出好戏唱完,贾母率先叫好,余者纷纷跟进,她大手一挥,又赏给小戏官们每人二两银子,龄官等人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响头,拜道:“奴婢们谢老太太的赏,祝愿您老人家能和戏里的孙大娘一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活到一百二十岁!”
贾母最喜欢听这种喜庆话,笑的合不拢嘴,薛姨妈笑盈盈道:“我这次是跟着老太太沾光了,吃的喝的,用的看的,都是哥儿的,要是还一毛不拔,那也不太像话了,同喜,去房里把那盒金豆豆拿来,姑娘们便不给了,晴雯她们还有三个小丫头,一人一把,讨个吉利,也省的外人说我们薛家住在别人家里只知道占便宜。”
李婶娘心里很不高兴,你这指着桑是在骂哪棵槐呢,知道你薛家有钱,有本事给全城人一人一把啊,在这里装什么呢。
贾母知道薛姨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无非是想在小辈们面前彰显大方,通过这种方式买一买军心,好叫贴身丫鬟们都念她的好,继而再把这好加到宝丫头身上,她以后在瑜哥儿的房里也能多些人支持。
“姨太太这叫什么话,你是瑜哥儿的长辈,花他的用他的都是应该的,你们都听好了啊,哪个都不要赏,让老婆子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也就再赏这一回,再赏下去,老婆子那少得可怜的体己就花完喽。”
林黛玉微微一笑,有人护着真好,薛宝钗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道:“老太太说的是,哪个赏都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外客的赏,您老再点一出戏吧。”
贾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一些赞赏,这是个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心的,比她娘说话得体,笑道:“好赖让这些小官儿吃杯茶润润嗓子,歇一歇再唱不迟,妙玉姑娘,你过来坐,再给老婆子我说说经。”
原本的计划是林黛玉她们陪着贾母去桂园附近的几座千年古寺烧烧香,拜拜佛,但有妙玉在便不用这么麻烦了,她虽然六根不净,眼下已然还俗,但修习的佛法还是很精妙的,说起经来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着一套,人听着非常的舒服。
妙玉大大方方的坐到贾母身边,小声的说着,歇息了一会儿,小戏官们准备好戏服和妆容,重新上阵,伊伊呀呀的唱了起来,戏刚唱到一半,一个嬷嬷从外面走进来说道:“老太太,琮三爷来了。”
这里一多半都是贾瑜的女人,贾琮虽然和他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但依然要避讳一二,特别是薛宝钗她们七个还在,所以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在外面等候。
贾母心头一跳,本能的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在李纨和鸳鸯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问道:“他可说是什么事?”
那嬷嬷转身出去询问,很快便又走了进来,她先将一纸亲笔书信双手奉给林黛玉,然后把王子腾突如其来的死讯说了。
贾母闻言愣了半晌,直到薛姨妈和王熙凤的哭声响起,她才清醒过来,张嘴“啊”了两声,老眼一翻,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直接晕了过去,完了,彻底完了,什么都完了,宝玉最后的依靠也没有了。
林黛玉一边哭一边打开贾瑜写给她的书信,内容很简单,只有如下几段话:“我亲爱的林妹妹,我在家里一切都好,勿忧,也希望你们一切都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在做...好吧,我不确定我在做什么,言归正传,这件事除了宝妹妹,和你们七位以及晴雯她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们不用随老太太她们回来,更不必伤心落泪,等我这几日把手头上的事忙全部完后便赶去和你们相会,乖乖的在园子里等我过去带你们顽”,落款是“无比深爱,无比想念你的英俊居士,贾英俊。”
最下面画着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奇怪符号,蹙着蛾眉一想,这应该是在表示人的笑脸,透过这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林黛玉可以清晰的看见远在几十里外贾瑜那张大大的笑脸,她瞬间就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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