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靠不住,更重要的是,舅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我以后要是待在家里,出了事我们姐弟俩互相还能有个照应,我就宝玉一个弟弟,人们都说长姐如母,我不疼他哪个疼他。”
想当初王夫人曾数次写信给元春,说贾瑜起了势,一直在怂恿贾政责打贾宝玉,那时候她就在想,等自己成为贵妃或者皇贵妃,舅舅再受到天子重用后,自己就可以和他分庭抗礼了,他也不敢在家里继续作威作福,无法无天,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在短短几个月内,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成了她最害怕,也是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七八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最亲近的人也被人虐杀致死,可谓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从云端坠入地狱,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和绝望感让她备受打击,心性难免随之产生了偏移,若是说她没有恨,哪个信?
贾母问道:“你恨不恨他?”
“恨!怎么不恨!他意气风发,前途无量,想要什么有什么,身上一大堆实权官衔,凭皇帝和皇后对他的宠爱,等他这次从安南凯旋回来,爵位一定会往上提,最起码是个侯,国公都有可能,可我们姐弟俩却活的如同猪狗,在他的淫威下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老太太,他凭什么一直得理不饶人,一直压着我们啊。”
贾母叹道:“这不就是了,他那么聪明狡猾,肯定知道你恨他,以他的品性,绝不会允许家里有一个恨他的人存在,必会想方设法的把你嫁出去,以免你怀恨在心,做下伤害林丫头她们的事情来,这才是他急着把你嫁出去的真正用意呐!”
元春默不作声,贾母继续道:“他是族长,有权插手、安排和决定族中子弟的嫁娶,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老子又对他言听计从的,他要是执意把你嫁出去,哪个拦得住?再清的官都难断这种家务事。”
“老祖宗,孙女就算是一头撞死在他们东府门口的石狮子上,也不离了这个门,孙女得留下来保护宝玉,您给出个主意,只要不嫁出去,孙女做什么都行。”
贾母混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缓缓道:“那你只能和他服软,把仇恨丢掉也好,掩藏起来也罢,反正不能放在明面上让他看出来,我和你老子,两个嫂子从中说和几句,对了,你再去林丫头面前诉诉苦,说说好话,让她替你求求情,他最听林丫头的话,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还有宝丫头、云丫头、二丫头和三丫头她们,这样一来,他便不会撵你了。”
这老太婆把贾瑜的软肋掐的死死的,贾瑜同样也把她的软肋掐的死死的。
元春恨声道:“老祖宗,是他亲口下令,让人在诏狱里吊死了母亲啊,母亲现在尸骨未寒,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怎么能向杀母仇人委曲求全?孙女做不到。”
“二太太是死的惨了些,可你别忘了,这个口是你老子先开的,北静王爷也让瑜哥儿杀了她,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还有很多人都说她该死,你一个人说是他的错有什么用?你若是不想被远远的嫁出去,想留下来护着宝玉,就必须和他服软,更不能把仇恨转移到林丫头她们身上,你要牢牢的记住,他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绝不是什么善类,杀起人来连眼都不眨,亲情和伦理根本束缚不了他,你要敢是伤害他的女人,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你,到时候怕是连宝玉都跑不掉!”
元春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贾母流泪道:“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都站在他那边,把他当成儿子一样疼,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扳倒他,这个家还要靠他撑起来,包括你们姐弟俩,也得在他的庇护下过活,万不能和他反目成仇,不然他想送我们走,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啊,你母亲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是斗不过他的。”
祖孙二人哭的凄惨,一直一言不发,装傻充愣的贾宝玉突然冷笑道:“姐姐,想报仇还不容易,借着给他赔礼道歉的名义,把他骗过来,在酒菜里下剧毒,把他给毒死,看他以后还能给哪个罪受!”
一语惊醒伤心人,贾母唬的魂飞魄散,连忙捂住贾宝玉的嘴,元春从地板上爬起来,跑到外厅推开门一看,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方才放下心来,若是被那人知道了,绝对要起杀心,来个先下手为强。
“宝玉,这种话千万不能再说,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计较,随他闹去。”
贾宝玉嘿嘿一笑,故作高深的说道:“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老祖宗,姐姐,你们等着看吧,像他这种国贼禄蠹,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八个字早晚会应验在他的身上。”
......
城南,翠华山下,桂园,湖中长亭。
冷月当空,冰凉的湖水在寒风中微微荡漾,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不远处的花萼楼依旧是灯火通明,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嬉笑声和曲调声从中传来,虽然是初冬的夜晚,但因为有绝世佳人在侧,温香软玉在怀,依旧如春江花月夜般温暖宁静。
贾瑜忽然停下哄人的甜言蜜语,扭过脸,用手帕捂住口鼻,连续打了两个重重的喷嚏,揉了揉鼻子,都囔道:“他妈的,哪个狗东西又在背后编排老子的不是。”
林黛玉依偎在他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腰,好像生怕他突然飞走了,轻声道:“夜深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贾瑜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又念念有词一番,说道:“好,夫人,我敢打赌,必是荣国府里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十有八九是你外祖母和她那嫡出的孙女以及孙子。”
“可别胡说,你就是冻着了,今天上午穿的那样单薄,顶着寒风大雪骑了半个多时辰的马,如果没冻着才奇怪了呢,还有,以后不许再说脏话,多难听呀。”
“你什么事都管着我,不过我甘之如饴”,贾瑜拦腰抱起林黛玉,往回走去。
......
蓬来阁,卧房。
沐浴更衣后,贾瑜坐在床边,接过林黛玉递上来的一碗姜茶,看着她费力的端着一大盆热水,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你以前给我洗过那么多次脚,我今晚也给你洗一次,洗完后你先到火炉旁坐一会儿,等我把床暖热了,你再上来睡。”
“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夫人了。”
雪雁搬来小板凳,林黛玉坐好后,试了试水温,才把贾瑜的脚放进红木盆里,仰着小脸问道:“夫君,热了还是凉了?”
贾瑜说了一声“刚刚好”,她便用毛巾认真的擦洗着,紫娟和药官拿来两个黄铜锻造的汤婆子,塞进水绿色的锦被里。
洗完脚后,贾瑜牵着林黛玉来到书桉边,笑道:“夫人如果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为夫可能摘不到,但诗词还是能信手拈来的”,说罢,笔落生了满纸的花朵。
词曰:“西江月·日日深杯酒满。”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
距离神京城约莫几十里之外,是一个荒凉破败的小村庄,因为太过寒冷,连眼前这只骨瘦如柴,秃毛拖尾的看门狗都被冻到没有力气叫唤了,蜷缩在四面漏风的草窝里,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那根不知道传承了多少代,被多少只狗据为己有过,坚硬如铁,伤痕累累的牛棒骨,用上面难以分辨,几乎不复存在的丝丝肉味,聊以安慰着辘辘的饥肠,它专心致志,不厌其烦,对同类们发出的叫声充耳不闻,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比庄严肃穆的神秘仪式。
这座由三间茅草屋组成的小院子里,在微弱的火光中,传来了如下这段对话:
一个黑矮精瘦的汉子蹲在灶台下,把手里的秸秆往锅底塞着,瓮声道:“今年苦冬来的这么早,一家老小的棉衣还没来得及置办,别还没到过年就全冻死了,你倒好,发善心,都这节骨眼了还把我好不容易做力工挣来的几个大子借给别人用。”
系着一条粗布围裙的农妇先用手指头把儿子嘴里发霉的核桃抠了出来,再用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面汤,许是被烟雾熏的,她鼻子一酸,落下几滴辛酸的眼泪。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不是一句妄言。
汉子把秸秆往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丢,拉过浑身长满灰色棉花,黑不熘秋的儿子,没好气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看看这小兔崽子还有半点人样吗?我累死累活的还不是为了给他做件新棉衣,明天去把钱要回来,不然有你的好!”
坐在炕上铺被子的老妇人说道:“老张头是把钱借去给大肚子儿媳妇看急病的,她能见死不救不成?再说了,他以前还帮过你,做人要知恩图报,礼尚往来,听我一句,你这两天去京城王家寻些救济...”
话还没说完就被汉子给打断了,他气恼道:“我不去!去受他们的白眼,挨他们的啐骂吗?不过都姓王而已,也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他们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现在能愿意认我们这家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
“老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你不去,我明儿带板儿去。”
汉子顿时喜笑颜开,搓着粗糙皲裂的大手,高兴道:“还是得您老出马,我明早去村东头刘太爷给您和板儿借头驴骑着,这好几十里路呢,还下着雪,要是靠人走,得走到猴年马月,我现在就去。”
推开两扇形同虚设的薄木板,汉子缩着头,顶着风雪出去了,老妇人对农妇吩咐道:“你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找个干净的袋子装好,虽说是上门打秋风,也不能空着手去,那样不好看。”
农妇应了一声,放下锅盖,在一堆加起来都没有一碟茄鲞值钱的破家具中翻来翻去,几经周折才勉强找到几捆看起来卖相还算不错,散发着轻微香气的野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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