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撞进城中,陈知府目眦欲裂,魂飞魄散,大叫道:“快快快!把城门关起来!”
“这时候还关个屁啊,全都淹进来了,快跑吧!”小吏推开陈淳,抢过他的坐骑,爬上马背,抬手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仓皇逃走,一个兵士大怒,举弓就射,弓弯似满月,箭去如流星,小吏惨叫一声,背部中箭,摔落在地上挣扎两下就死了。
两个兵士丢掉长枪,冲上前拉住想要往人群跑的陈淳,劝道:“陈大人,快随我等上塔顶!留下来必死无疑!快走!”
陈淳使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迎着择人全噬,吞没一切的惊涛骇浪,跑到街上大喊道:“大家不要慌!都往高处爬!”
陈知府见陈淳是铁了心的要以身殉国,也不再去劝他,连忙让家人拿好时刻准备好的金银细软,在兵士们的护持下,慌里慌张的朝不远处那座数丈的高塔狂奔而去,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不再是知府,而是一个人,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
百姓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头的苍蝇,往来奔走,四处乱窜,一个和父母走失的三四岁小女孩坐在街中央不停的哭,但却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陈淳想都没有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她,可他已经和最佳的逃生时间失之交臂,这时候想跑也跑不掉了,听着身后那近在迟尺,震耳欲聋的巨响,他回过头看了看,确定再无任何余地后,紧紧的抱住小女孩,笑着说了一句“小妹妹,别怕,哥哥陪着你”,然后在心里默念道:“仲卿、伯宣、士明、子雅,我们来世再见”,然后闭上眼,消失在了茫茫的黄色洪水中。
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
神京城,宁国府,宁安堂。
贾瑜自知陈淳已是凶多吉少,可能连遗体都找不到,想起他前几天给自己的亲笔书信中还表达了对生活的热爱和未来的期待,说很想念自己,请他没事时带着刘循和李信到密县去,他请客喝当地最正宗,最地道的羊肉汤,没想到竟然成了绝笔信,自己还没有给他回,想到这些,贾瑜喉咙一甜,张嘴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迎春愣愣的看了看刺眼夺目的鲜血,又看了看面如金纸,摇摇晃晃的贾瑜,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探春一把抱住她,薛宝钗抱着他的胳膊哭,小惜春抱着他的大腿哭,贴身丫鬟们也哭成一团。
芳官大哭着跑出去找大夫,贾瑜拉住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渍,对薛宝钗说道:“宝儿,我没事,你们照顾好二姐姐,不必担心,在家里等我回来。”
说完就跑了出去,连椅子上的大氅都来不及拿,来到大门口,马夫早已牵着旋风在等待了,陈百户得知贾瑜要现在要赶去开封府后,连忙道:“伯爷,您不能这么做,太危险了,您等明早天亮再去!”
这番说辞和探春一样,确实如此,在视线不佳的雪夜里纵马,和自杀没什么区别,若是从疾驰的马背上掉落下来,即便侥幸不死,也得落下难以被治愈的伤病。
“当年代善公单枪匹马,雪夜追击逃窜的敌国太子,三天三夜没下马没合眼,往返纵横数千里,我贾瑜做为宁国府继承人,即便不如他十分之一的神勇,但也不能落后太多,我意已决,尔等莫再阻拦!”
陈百户跪下来道:“卑职做为亲卫,一直受您的大恩大德,现在岂能坐视伯爷身涉险地,卑职愿为伯爷走这一遭,请您在家安心等待,无论如何,您都不能夜行。”
徐百户也跪了下来,抽出直冒寒光的绣春刀抵在脖子上,沉声道:“卑职宁愿自刎君前,也不能放伯爷离开,若您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卑职两个担待不起!”
正在僵持之际,两匹快马奔腾而至,来者正是同样得到噩耗的刘循和李信。
刘循满脸悲痛,狼狈不堪的滚下马鞍,大哭道:“仲卿!彦章他,他走了!”
贾瑜快步上前,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去,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沾了一身的雪花,爬起来继续哭,李信把他拉起来,流泪道:“仲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以前在扶云的时候,贾瑜做为五人组的狗头军师,一旦遇到什么事都是他出谋划策,从而完美的规避了一次又一次变故和危机,在陈淳他们五个眼中,他就是主心骨,有事找他就对了。
“士明,你看到他的遗体了吗?没看到说明他还活着!子雅,你看住他,你们俩明天早上再去开封府,我马快先走!”
李信连连点头,刘循也不哭了,颤声道:“仲卿,我们一定要找到彦章啊,不管他是死是活,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贾瑜抱了抱他们俩,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将其递给贾琮,吩咐道:“这是你嫂子写给她父母的家书,你明天送给去金陵府赴任的张千户,再去桂园一趟,和她说我去开封府办差了,让她不用担心,我没回来之前,不要回荣国府,再告诉李家姐妹俩,就说我要食言了,请她们见谅。”
贾琮双手接过书信,抱拳道:“小弟现在就去办,请二哥一路注意安全!”
贾瑜拿掉徐百户脖子上的绣春刀,把它收回刀鞘,说道:“三道天雷都噼不死我,何况是在夜里骑个马,代善公能骑,那些八百里加急的信使能骑,我就不能骑?你和老陈追不上我的马,没必要跟着了,明天去北镇抚司挑十几二十个兄弟,带着他们护送我这两位好友去开封府。”
陈徐二人只得领命,贾瑜上马朝皇宫而去,按照朝廷律法,皇室、宗室、勋贵和从七品以上文武百官,无旨不得擅自离开京城,超过百里的一律严惩,他身负多种要职,而且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必须得去和景文帝请示。
......
皇宫,上书房。
当听信使说黄河决堤,波及方圆数百里,开封府受灾严重,百姓死伤无数后,景文帝直接把手里的毛笔给折断了。
“皇天呐,若是臣德不配位,品行有亏,请您降下天雷噼死臣,不要让臣的子民代臣受此大灾,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景文帝伏地恸哭,一想到开封府好几十万百姓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他就心痛到难以呼吸,闻讯赶来的大臣们都跟着垂泪,李基擦了擦眼泪道:“陛下,事不宜迟,还请速速下旨,令周围各府县即刻开仓放粮,派人抗洪救灾,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人死去。”
朝廷有应付水灾的完善措施,一旦发生,只需要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即可,景文帝连忙爬起身下旨,一个太监走进来恭声道:“万岁爷,贾指挥使殿外求见。”
请注意他说的是“殿外求见”而不是“宫外求见”,自打前段时间贾瑜官拜锦衣卫指挥使,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后,每次陛见就不用和以前那样,在宫门口等宣了,他可以直接来到某殿门前,由太监通报,满朝文武中能享受此等殊荣的,目前只有三个人,除了他,还有李基和水溶。
“叫他进来。”
贾瑜红着眼眶走进来,迎着各异的目光,泣道:“陛下,臣的至交好友,亲厚兄长正是那位舍己救人的密县陈县令,他如今被洪水带走,生死不知,臣不能坐视不管,请您允许臣即刻出京赶赴开封府,寻找他的下落”,说完后磕了一个响头。
景文帝直接拒绝道:“不可,灾区现在情况不明,此行福祸难料,朕以后还要对你辅以重任,怎可让你以身犯险?”
贾瑜正待开口,李基拱手道:“陛下爱惜人才,乃是江山社稷之福,大灾之时必有硕鼠作祟,老臣观贾指挥使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可任巡按御史一职,况且战场远比灾区凶险十倍不止,他既然能从江南全身而退,这次也一定能安然无恙。”
景文帝犹豫片刻,采纳了李基的建议,下令道:“贾瑜,朕现在任命你为此次水灾的巡按御史,持天子剑,河南道内所有驻军全归你调度指挥,若有借机揽财,买卖百姓的,不论何人,满门抄斩。”
“臣领旨,即刻出发!”
景文帝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雪夜赶路,一定要小心,朕让敬安骑着朕的踏雪乌骓和你一起,贴身保护你,别的马追不上你的千里嘶风马,记住,若事不可为,不必强行为之,留得有用之身,以后才能更好的为天下百姓谋福。”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贾瑜热泪盈眶,再次跪下,拜道:“多谢陛下成全和厚爱,臣谨记于心。”
......
宫门外,一棵金桂树下,一顶轿子静静停着,麝月见贾瑜出现在视线里,撩开了帘子,莺儿撑起油纸伞遮住如柳絮般飞舞的雪花,薛宝钗和探春携手走了出来。
来到一处避风的地方,贾瑜解开白色坐蟒袍,薛宝钗给他穿上鱼鳞甲,在外面套上一件厚厚的袄子和狐狸毛坎肩,最后披上深红色的大氅,探春先把天子剑挂在他的金腰带上,然后伸出白净净的小手,麝月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绿瓷小瓶子,往她手心里倒了一些香气四溢的玫瑰花油。
探春把玫瑰花油涂抹开,踮起脚尖,均匀的擦在他脸上,又用手帕遮住他的口鼻,轻声道:“你那位朋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无事,我听说开封府距离京城有上千里路,即便旋风跑得再快,也得三五天才能到,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该吃吃,该歇歇,千万不能一直熬下去。”
“嗯,记下了,姐姐她怎么样了?”
薛宝钗接话道:“已经醒了,大夫说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路上慢点骑,万事都小心点,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都没办法活下去了,大家都担心着你呢。”
贾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看着她噙满泪水的杏眼,柔声道:“放心吧,不要把我刚才吐血的事和林妹妹说,她会哭的。”
说完后,又摸了摸探春的脑袋,在她们的目送中,和敬安骑马朝北城的光化门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中。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