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县令,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粮食送到城里来?其它府县支援的物资呢?”
贾瑜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刘县令答道:“大人,洪水刚刚退去,路上泥泞不堪,根本下不去脚,其它府县的物资一时半会进不来,很多马车和驴车都陷进了淤泥里,动弹不得,下官已经安排民壮去用肩膀背,用扁担挑了。”
“现在难民有多少?粮食还能维持几天?”
“我们总共设置了十二个施粥点,每个点都有两三万灾民,总共有三十万左右”刘县令用长木勺搅了搅大锅里的稀粥,继续说道:“如果每顿都这么稀的话,最多还可以维持两天,另外,其他物资全部告罄,每天都有很多灾民因为伤寒症而死,除了粮食,还需要大量取暖用的木炭,这么冷的天,人可以少吃两口,但不能挨冻啊。”
贾瑜下令道:“派人去通知其他府县的知府和县令,让他们动员治下所有的民壮,把物资给本官一担一担的挑进来,哪个要是敢懈怠,立斩不饶,另外,组织兵士去拆城内的建筑,把床、门板、柱子之类的全噼成柴火散给百姓们取暖,什么都没有几十万条人命重要,无论出了什么事,都由本官一个人承担,速速去办!”
“是!”
贾瑜看向悲痛欲绝的马县尉,叹道:“对于你妻儿老小的事,我很遗憾,仓库无粮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一个大公无私的好官,回去好好养伤,朝廷会对你委以重任,开封的上百万民众还需要你。”
马县尉跪下来给陈贤和贾瑜各磕了一个头,在两个衙役的搀扶下回去了,没一会儿,吴县丞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说已经羊和鸡已经下锅,很快就能吃了。
“把她们全都带过去,给她们安排一个温暖避风的住处,派兵保护好她们,胆敢骚扰的,杀无赦,接下来但凡找到肉,都优先供给她们,这些婴儿都是大梁的未来,比其他灾民要金贵一点,要全力避免夭折,其他施粥点也一样,把哺乳期的全找出来喝肉汤,不够就杀侍卫们的马。”
遇到洪水,不仅人倒霉,牲畜也跟着倒霉,它们往往是被圈养的,大部分被淹死了,少部分幸存下来的都做鸟兽散了,从水里捞上来的牛羊驴马尸体都被泡的千疮百孔,肚子像皮球一样圆滚滚的,吃一口估计得上吐下泻三天三夜,所以在眼下这个时候,想吃到一口新鲜肉并不容易。
三五十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跪下来给贾瑜磕了头,呜呜咽咽的跟着吴县丞离开了,陈淳拱手道:“巡按御史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如何处理最好,请您示下。”
“陈知府请讲。”
陈淳指着那上成片成片盖着草席的尸体说道:“这些都是无人认领的,有六千四百多具,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眼下虽然是初冬,但再放下去难免会腐烂生臭,若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引起疫病。”
“那些有人认领的呢?”
“下官前几天派人去到处走访过,大部分都按照当地习俗妥善下葬了。”
贾瑜从腰间抽出天子剑,用尽全力往地上一插,只堪堪入土两寸,皱眉道:“天太冷,土被冻上了,浅坑掩埋不仅没有什么用,还非常容易被野狗给刨出来,如果给这六千多具尸体都挖一个深坑掩埋,工程量太大,不仅需要很长的时间,还需要很多的人力,等六千多个深坑挖好,尸体早就烂完了,为了避免疫病肆虐灾区,威胁四方百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陈贤张口吐出两个字,贾瑜点头道:“没错,正是火化,我知道我们汉人自古以来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和传统,但眼下是特殊时期,若是出现大规模疫病,别说是幸免于难的几十万难民了,周边府县的几百万百姓都要跟着遭殃,为了不让这种悲剧发生,不让更多人死去,只能这么做。”
贾瑜走到一具尸体旁,用手帕掩住口鼻,以免吸入尸气,蹲下身揭开草席,见已经出现明显的尸绿和尸臭,又随机一连查看了几十具,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不能再等了,已经开始腐烂了,先把这六千多具拉远一点焚化,集中兵力挖一个大深坑,统一掩埋,再派人连夜给亭长和村正传令,让其他遇难者家属把亲人的遗体尽快下葬,还有牲畜的尸体也要烧,总而言之,不能让尸体堆积在一起,若是成千上万具一起腐烂,那麻烦就大了,陈知府,大灾之年,怎么防范都不为过,告诉下面的人,都用心办事,把难民当成亲人对待,我们一起齐心协力,众志成城的渡过难关,圣上不会亏待他们,开封百姓的子子孙孙也不会忘了他们,到时候他们都会是英雄,不过哪个若是敢玩忽职守,借机敛财,贪占偷夺,本官一定会把他一家人的脑袋全剁下来挂到城墙头外,把他们永永远远钉在耻辱柱上,被万世唾骂。”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传达。”
......
开封府,衙门。
陈淳从城外施粥棚里端来一大盆可以倒映出人脸的稀粥,饱含歉意的说道:“两位殿下,巡按御史大人,特殊时期,下官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请您三位将就一下。”
桌子上还放着一箩筐馒头和两碟咸菜,贾瑜拿起一个馒头,感慨道:“这种时候,一个馒头能抵得上十两银子啊,幸好你拿这些来招待我们,如果拿的是山珍海味,那我就要参你这个知府一本了,灾民们连稀粥都喝不上,你却躲在府衙里大鱼大肉,胡吃海塞,比那些在太平时节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还要可耻和可恨十倍。”
陈淳赧然一笑,陈贤喝口热汤,继续做人事调整,道:“由马县尉接任开封府防御使、刘县令接任开封府通判、吴县丞接任密县县令,空缺的同知和其它县的县令、县丞、县尉和县主簿由朝廷任命。”
防御使是从五品实权武官,和同知一文一武共同辅左知府,负责防御城池、保护府衙和开关城门,作用类似于五城兵马司,一般由边军中负伤的将领和高级军官担任,根据每府的人口,统兵数量也不尽相同,开封府的防御司下辖两千五百名兵士,这些兵士不是全集中在开封城内,一半都分散在开封府境内十几处巡检寨里。
这个巡检寨和《水浒传》里的清风寨一样,人数几十人到一两百人不等,领头的是文知寨,正九品,带兵的是武知寨,从九品,小李广花荣就做过这个职位,它们被府衙设立在各个交通要道,一方面是保护来往商贩和旅客,另一方面是弹压地面,定期对辖区内的土匪马贼进行清剿。
马县尉从正八品到从五品,连升了五级,也算是功德圆满了,通判是正六品,刘县令连升了两级,吴县丞则官升一级。
吃完晚饭后,众人亲临焚化现场,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看着堆积成山的尸体被熊熊烈火逐渐吞噬,火光照亮了天际,让这个细雪纷飞的寒夜增添了几分是个人都不想感受的温暖,据说这一晚,方圆数百里的百姓皆闻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陈佑快把胆汁给吐了出来,看了一会儿就被侍卫们扶回去了,陈贤双目含泪,浑身颤抖,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人命啊,看到这些百姓被烧为灰尽,我这心里就像针扎的一样疼,天公不仁,天公不仁...”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眼前这位帝国未来接班人和他老子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仁君,这对于一个被强敌环伺,内忧外患的中原王朝来说,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大梁现在需要的是一位好战喜功的马上皇帝,而不是一位固守国门的太平天子。
......
林黛玉很听话,贾瑜让她别回荣国府,她就在桂园里待着,但还是被贾母这只老狐狸以突发急症为由给骗出来了。
神京城,荣国府,荣禧堂。
看着躺在软榻上奄奄一息,有进气没出气的外祖母,林黛玉哭到梨花带雨,不能自已,贾母用衰老的手不停摩挲着她年轻的脸颊,有气无力的说道:“真像啊,和敏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次看到你,我总会想起她,在这好几个儿女里面,我最疼的就是你母亲,但她不孝顺啊,早早的走了,到死都不让我见一面。”
一听到故去的母亲,林黛玉哭的更狠了,自打她跟了贾瑜,极少再这样哭过,看的李纨直皱眉,在心里暗道:您这不是故意找不自在吗,二叔他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啊,回来后肯定要和您闹上一场。
贾母心里非常满意,觉得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便直接了当的进入正题,把林黛玉的纤纤玉手攥在手里,叹道:“玉儿,我要是不中用了,希望你看在我往日也曾疼爱你一场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
“外祖母,您一定能安然无恙,长命百岁的,请您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贾母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老脸惨白,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林黛玉连忙道:“您说,无论什么,玉儿都答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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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咱们娘俩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大表姐在宫里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头,遭了不少罪,眼下好不容易归了家,瑜哥儿却要把她和你母亲一样嫁到天南海北去,还说一辈子都不让她回来,这不是从我身上挖肉吗?她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不讲道理?我到死没有见到你母亲,不能再到死见不到亲孙女啊,我的意思是让她留在家里,给她找个上门女婿,这样她也能更好的在你舅舅和我面前尽尽孝心,还能照顾宝玉,谁不知道瑜哥儿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所以外祖母想请你去和他好好说说,不要再干涉你大表姐的婚聘,说到底,这毕竟是西府的家事,他做为族长虽然能管,但也不好管太宽太过,你说呢?”
林黛玉侧脸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元春,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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