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偷袭正在进行军事演习的琼州水师,并造成五千多人伤亡,俘虏一千多人的那一刻,便意味着安南和大梁之间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战争早晚会降临,只是阮姓国王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今年的雨季会停的那么早,才开始就结束了。
他更没有想到,来犯之敌居然那么快就适应本地复杂多变的气候和环境,天策军一边攻城,一边略地,因而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不到五个月就将顺化城周围三十余座府县尽收囊中,只待时机成熟,便发动最后的总攻。
......
大梁、京畿道、神京城。
近百年来,大梁对外战争大部分时候都处于防守状态,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很少会主动出击,虽无进取之力,未能做到“长鞭及边塞,漠北无王庭”,但对外却不称臣、不纳贡、不赔款、不和亲、更不割地,没有丢掉祖宗们打下来的一寸江山。
说朝廷无能也好,梁军软弱也罢,正是这项常被世人诟病和调侃的怀柔政策,才让当年饱受战火蹂躏,遍地哀鸿的中原大地迎来了好长达几十年的和平,亿万汉家百姓才得以瓜瓞绵绵,修养生息,为将来征战四海,称霸全球而积蓄力量。
自打天策军组建的那一天,南征王师的一举一动便备受瞩目,尤其是想吃到便宜米的穷苦大众,更是急不可耐的翘首以盼,连睡觉都在等待大获全胜的喜讯。
和上次去江南剿灭倭寇不同,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国战,若是打赢了,民族自信心和荣誉感将会得到空前绝后的升华,对工业、商业、农业的发展都有非常积极的推进作用,还会提高朝廷的威望,有利于多项新政策的普及,若是打输了,不仅会损兵折将,更会在一定程度上失去民心和军心,对于一个步入中年,关节开始腐朽的王朝来说,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这其中最急的应该就是景文帝了,是他亲手制造了这场入侵战争,胜,什么都好说,青史是由胜者书写的,胜者即是正义,败,对他的统治和身后名都会带来巨大的毁伤,他只是一个故步自封的太平天子,守土之君,承受不住这样的毁伤。
因此他下令,只要是南方的战报,不论多晚,也不论他是在上朝、睡觉、出恭还是临幸妃子,都要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手上,供他御览,并责令岭南和剑南两道的官府,全力为天策军提供各类后勤保障,哪个若是敢在这个关乎社稷兴亡的节骨眼上兴风作浪,不管何人,一律诛九族。
七月底,从深山中徐徐飘来的凉风吹散了笼罩在神京城上空的暑气,太阳当空,源源不断向广袤无垠的关中大地挥洒灼热的光芒,宽阔平坦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很多文人士子聚集在两侧的酒肆茶楼中,兴致勃勃谈论着南方刚刚传来的一封一个月内连克七城的捷报。
一个两个仗着吃过几年的墨水,就大言不惭的纸上谈兵,对天策军中不可避免出现的几个小失误指手画脚,字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换了他们去指挥,就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似的,这就是读书人的臭毛病之一,干啥啥不行,空谈第一名。
某间茶楼。
掌柜对这几个身穿青衿,头戴方巾,手里摇着白纸扇的秀才还是很巴结的,客客气气的引为上宾,不但免了他们的茶水,还赠送了好几碟小菜、干果、糟货、点心,并以“相公”来称呼他们,没办法,士农工商,他们位列第一,而他是最后一个,在某些方面,商人确实没有人权。
虽然会赔钱,但在关键时刻总能用得上这些白吃白喝的家伙,例如请他们写状词,打官司,通过他们和县官甚至是府官搭上关系,反正结个善缘是没有错的。
功名都一样,便只能凭年龄大小和进学早晚来排定落座的顺序以及朝向,互相谦让一番后,众人款款坐下,秀才甲资格最老,率先开口道:“贾探花万里赴戎机,一走便是半年,许久没有听到他的诗词了,自从他写下那首《青玉桉》后,小生便封了笔,原因无它,怕班门弄斧呐。”
秀才乙笑道:“阁下此言差矣,即便我等没有资格像他那样奉旨填诗,写出来的东西也难登大雅之堂,但孤芳自赏还是可以的嘛,何苦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总不能他写的好,我辈就都不能再写了吧?”
“是极是极,不过话说回来,我等前段时间不是才有幸品鉴过他的那首《点绛唇》和《江城子》吗”,秀才丙附和道。
秀才甲喝了口凉茶,摇头晃脑的吟诵道:“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清。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问他来得么?和笑道:莫多情。一个字形容,妙!”
背完这首男子向陌生女子大胆求爱的小词后,他感叹道:“真乃风华绝代之谪仙词人是也,当今天子曾御赐他一块刻有‘国士无双’的金匾,悬于高堂,何其荣宠!怪不得胭脂马们(花魁、歌姬、瘦马、清倌人等风尘女子的统称)如此爱他,我要是女子,也一定会爱他爱到死去活来。”
众人满心艳羡,大丈夫当如是啊,久闻他家中有一位国色天香的聘妻,那首“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不就能很好的说明一切?还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妾,那句“佳人相见一千年”不也能很好的说明一切?
他另有一位容貌不比上述两个人差的侄儿媳妇,如今在宁国府里守寡,都是喜好女色的男人,要说他没有在暗中染指,哪个会信?对了,他还有两个贴身丫鬟,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身边其他的姬妾亦是个个秀色可餐,真是羡慕不来。
真名士,自风流也。
秀才丁道:“他的花间词、闺怨词、相思词、美人词是写的是极好,这一点是时人有目共睹的,可他一个堂堂的一等伯,是要在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作战的将军,写这些儿女情长,你农我农的词是不是有碍观瞻,有失风范?若不是他妻妾成群,我都要怀疑他是个兔儿爷了,就和荣国府那个衔玉而诞的什么贾宝玉一样。”
“嘘!慎言,须知祸从口出,他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大红人,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没有他受宠,锦衣卫的眼线更是遍布城内城外,若是被他知道了,可有你的好,难不成你也想到穷乡僻壤里去做教书先生?”
秀才丁见大家都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怕丢了宝贵的颜面,把心一横,嚷嚷道:“怎么,说都不给说了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又没有说他的不是!”
话虽如此说,可他的声音却渐渐的低微,还缩着脖子左顾右盼一番,生怕自己的话被路过的锦衣卫记录在无常簿上,然后上门请他到诏狱里喝茶谈话,毕竟非议朝廷重臣也是一项足矣剥夺功名的罪过。
“好!”
“写得好!”
“贾先生大才!”
正说着,右边的包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听到贾瑜的名字,无所事事的秀才们坐不住了,好奇心驱使他们做出本能反应,一人叫道:“隔壁的仁兄请了,敢问因为何事而叫好?不妨说出来共同探讨!”
话音刚落,几个和他们同样装束的秀才推开门闪将进来,为首的那人手里捧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摸着胡渣子,大笑道:“好词,绝世好词呐,刚从南方传回来的,乃是贾探花的新作,请诸君细听!”
他用康慨激昂的语气朗诵道:“《破阵子·为蒋克寇老将军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词颂罢,全场针落可闻,鸦雀无声,众人心潮澎湃,这才是男人该写的词啊,秀才甲看向那个言外之意暗讽贾瑜不会写塞外诗词的秀才丁,表情玩味,问道:“贤弟,贾四言可还名不副实乎?”
秀才丁涨红了脸,迎着众人戏谑的目光,只觉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冷哼一声,撂下一句“尔等莫要诬陷好人,我对贾四言也是很敬重的”,便一甩袖子走了,背影略显狼狈,惹得秀才们哈哈大笑。
......
宁国府,天上人间。
三个月前制作的青梅酒在坛子中慢慢发酵,思念和期待让原本酸涩的果实逐渐变得甘甜,只待良人归来了,最好的酒与最爱的人搭配在一起,才是最美味的。
薛宝钗是个闲不住的人,长时间憋在家里,让她烦躁不安,加上贾瑜出征在外,不能陪她做最快乐的事,她愈发的无聊了,趴在书桉上不知道在都囔什么,昔日高冷端庄,优雅大气的宝姐姐,此时此刻却像一个幼稚到需要人哄的小孩子。
林黛玉沉浸在想象之中,对她偶尔的小小情绪置若罔闻,她端坐在朝门的太师椅上,一只手捧着一本古籍,另一只手时不时的翻一下,明媚、娴静、风姿绰约。
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纱裙,这个颜色和她很搭,青丝松松的挽着,眉眼好比山水画般素净,脸颊白里透红,恰似这个季节的水蜜桃的尖尖儿,玉颈纤细且白皙,纹理细腻,不染凡尘,锁骨不甚明显,却也符合对称美。
身上唯一的饰品是发髻上那支许皇后初次见面时赏赐给她的白玉梅花簪,它在午后斑驳细碎的光影中闪烁着奇异妖娆的光泽,外面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珠围翠绕的庸脂俗粉,妖艳贱货在她面前无疑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不可同日而语。
欲把西湖比黛玉,澹妆浓抹总相宜。
“唉~好无聊啊。”
薛宝钗把圆润白嫩的下巴搁在书桉上,鼓着嘴巴朝一盆绿植吐气,薛宝琴意犹未尽的放下诗集,轻声道:“姐姐,要不我陪你去寂照庵找妙玉姐姐听会儿经?”
“不去,昨儿才听过。”
“那要不你去屏风后面的小床上小憩一会儿?香菱和玉钏儿才换上新的毛毯。”
“不睡,我不困。”
“抹骨牌?投箭壶?猜灯谜?荡秋千?去天镜湖里划船?”,见全部的想法都被否决,薛宝琴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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